也許是因為再次見到了白冰瑩的緣故,南栀罕見地想到了自己的高中生涯。
那段時期,是淺灰色的色調,她的天空灰蒙蒙,溫暖又苦澀。
南栀父親去世後,宋曼芸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她,分身乏術,所以在南栀初二的時候,她就被送到了二叔家裡。
幾年後,二叔因為工作變動搬到了現在的城市生活,南栀的學籍也一起轉了過來。
那是他們高二分班後的第一次期中考,同學都紛紛猜測這次的第一會是白冰瑩還是沈亦行,結果出成績卻是南栀爆冷奪冠。
不是班級第一,而是年級第一,跟第二名拉開了近七十分的差距。
這個新來的轉學生,不愛說話,在班裡一直默默無聞,冷不丁一下子考了個年級第一,可以說得上是一鳴驚人。
南栀在初中的時候,跳過一次級,所以她年齡比班裡的同學都要小一歲。
其中有不少人認為南栀是走了狗屎運才考了個第一,但他們誰也沒想到的是,這個年級大榜最上面的位置,一直持續到高中畢業都始終被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女生牢牢霸占着。
因為一不小心考了個年級第一,南栀身邊的關注漸漸多了起來,還有人發現了她埋在寬大校服裡清秀标緻的臉蛋。
這其中就包括之前一直圍着班花白冰瑩轉的體育委員潘俊傑。
這天,南栀剛做完一套練習冊,一擡頭就看到潘俊傑抱着籃球坐在她前桌的位子上,男生踢了踢她的桌子腿輕佻地說道:“我之前給你發過的好友申請,你通過一下呗。”
南栀停下筆想:“有這事嗎?”
她真不是故意不加他的,自從家裡父親去世,家庭遭到重大變故之後,南栀對外界的反應變得越來越麻木,除了學習以外的很多事情,她都不在乎,不關心,自顧自地把自己跟周遭喧嚣熱鬧的世界隔離開來,好像隻有這種鈍感能支撐她活下去。
南栀沒看到,越過潘俊傑,坐在前方的白冰瑩正回過頭,惡狠狠地盯着她看。
看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南栀在班級裡越發地出類拔萃,也交到了一些朋友。
但人性的劣根性總在于此。
在你颠沛流離的時候,他們希望你能過得好,但是當你真的過得好了,他們又希望你可以不要這麼好,至少不能比自己好,最好能直接摔一跤。
誰也不知道第一個謠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學校裡突然有一天沸沸揚揚地流傳着一個說法——南栀是殺人犯的女兒。
學校是最容易滋生的謠言地方,十幾歲的年紀就連惡意都赤.裸裸,沒過多久關于南栀是殺人犯女兒的這件事很快就插上翅膀傳遍了學校的每一個角落。
很快南栀就查出來謠言是誰傳出來的,是白冰瑩的同桌方慧,她的小學同學。
南懷松死後不久,馮文林的母親來南栀的學校鬧過,陣仗很大,所以方慧知道她家的事情,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南栀仔細回想,自己曾經有沒有哪裡得罪過她,但很可惜沒有,整個小學期間南栀甚至都沒有跟她說過幾句話。
但她現在正義凜然地站出來,好像對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斬釘截鐵地說着一些連她自己當時都不清楚的事情真相。
第一個矛盾的爆發在中秋節假期結束後,白冰瑩哭着說自己的發卡不見了。
白冰瑩趴在桌子上哭得梨花帶雨:“放假前我明明放在書桌裡的,現在卻不見了,那是我爸去法國出差給我帶回來的,在這裡都買不到,就那麼一件。”
她周圍圍滿了關心她的人。
“是不是放在哪裡忘記了,你再好好找找。”
“冰瑩,你之前有沒有拿出來戴過,不會是被人給偷了吧。”
經别人這麼一提醒,白冰瑩突然想通了什麼,她來到南栀桌前,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是不是你?”
“隻有你中秋不回家跟家人團聚,非要自己一個人待在學校裡,跟個怪胎一樣,一定是你偷的。”
南栀從書卷中擡起頭看她,因為剛哭過,白冰瑩的眼角紅紅的,一邊臉頰氣憤地鼓起,對南栀放假不回家這件事感到難以理解,一看就是被家裡恃寵成嬌的。
南栀也不是每次放假都不回去,在她剛上初二,剛搬到二叔家的那一年,中秋節她就回家了。
因為在離校前南栀把各科老師布置的作業重新整理了一遍,這天她到家的時間比平時晚了點。
等她回到家推開門,卻發現二叔,二叔母跟哥哥已經在吃飯了,桌上并沒有擺放她的碗筷。
他們好像忘記了在這個家裡還有自己。
見到南栀突然回來,意識到他們疏漏了這一點,二叔一家都表現地很尴尬。
叔母一邊起身招呼南栀坐下一邊去廚房給她拿新的碗筷,二叔笨口拙舌地想要解釋些什麼,張了半天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們确實把她給忘記了。
南栀不想看到他們為難的樣子,謊稱道:“叔父叔母,不用麻煩了,我在外面已經吃過了。”
而且既然已經把她給忘了,估計鍋裡也沒有做她的飯。
在伴随着胃疼入眠的這一晚,南栀終于意識到,她其實早就沒有家了。
家是有人等着你回去,那才叫家,不然頂多算是一個暫時居住的房屋,但南栀比這還要差一點,她是寄人籬下。
從那之後,每年的中秋節南栀都選擇留校,不回家。
南栀收回自己的思緒:“不是我,我壓根都不知道你有這個發卡。”
“不是你還能是誰!”白冰瑩不依不饒,“我的發卡放假前還在這呢,過完節就不見了,除了你,哪裡還有别人放假留在學校。”
不知道是誰說了句:“真不愧是殺人犯的女兒,偷東西還不承認。”
南栀被他的字眼刺激到,站起來喊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爸殺人了!”
看明白現在這種情況,潘俊傑從人群中退出來,轉過身走掉。
他想追求的是俊俏标志的年級第一,而不是一個不光彩的殺人犯的女兒。
白冰瑩:“你說你沒做過,好,那我問你放假這幾天你都在學校幹什麼,為什麼不回家,你說啊。”
跟不講道理的人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南栀不想再跟她繼續糾纏下去。
見南栀不說話,白冰瑩變本加厲:“我要你三天内把我的發卡還回來,你還要給我寫道歉信,周一在主席台上親口念出來,承認你的罪行。”
沒有任何一個人問過她,僅僅聽取了白冰瑩的一面之詞就擅自把她打成了小偷,就因為他們覺得她是殺人犯的女兒。
南栀想到在無良記者的那篇新聞報道出來後,周圍人的反應,她扯了扯嘴角,突然覺得不管在哪裡其實都一樣。
都挺沒勁的。
人群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她不是說她沒做過嗎,沒做過的事情為什麼要承認。”
大家紛紛回頭看,人群往兩邊退開,少年站在教室過道上,脖子上挂着一個相機,像是剛結束了記者團的事情過來的。
沈亦行長得帥,氣質在同齡男生中很突出,白冰瑩一直對他有好感,但現在他卻幫着别的女生說話,不站在自己這邊,白冰瑩委委屈屈道:“沈亦行,你幹嘛要替她說話。”
沈亦行,這是南栀第一次記住他的名字。
南栀看向他,少年的背挺拔筆直,像春日裡的白楊樹。
真是個奇怪的人,所有人都說是她做的,就他偏偏要跳出來站在自己這邊。
沈亦行摘下相機放到課桌上:“你剛才沒聽到嗎,她說不是她偷的。”
“一個父親是殺人犯的人說話,誰相信啊?”
“我相信她。”沈亦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