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麼時候你的臉幹淨了,再來跟我說閑話。”
林靳言語中是不加掩飾的犀利。
沈邱川這時才注意到探頭那人的下颌線處全是火紅濃烈的唇印,甚至還有幾處唇形不一的重疊。
看着年紀不大,玩得這麼花?
聽見訓斥,那人滿不在乎地抹了一把,嬉皮笑臉道:“這是勝利的标志,要不我讓她們給哥你也蓋一個?”
為了附和他的話一般,車内傳出女子的調笑聲,有意或無意的千繞百轉,媚中藏不住的矯揉造作感。
林靳面上一冷,周身氣息恍若降至溫度最低點,凝結成無形的威壓。懾人魂魄的眼神深不見底,好似能生出冰碴子。
真是什麼人都能被冠上林姓了。
有陣子沒回去看過了,現在的林家是垃圾收容所不成?
頂着這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視線,那人隻覺自己無所遁形,心裡發怵,正準備把頭收回去,就見林靳喚了個人來,在吩咐着什麼。
具體内容聽不清,但他後知後覺地感到恐慌和畏懼,手心裡浸滿了汗都感知不到,一刻不松懈地緊盯林靳的動向。
他越想越後悔。
真是鬼迷心竅,怎麼就沒忍住招惹了這個陰晴不定的主。
他開始回想剛才的心路曆程,究竟是什麼給了自己勇氣。
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幾分鐘前的林靳表現出的氣質純良無害,看上去尤為好欺負,極具迷惑性和欺騙性。
承受巨大壓力的他想直接開車跑掉,又怕換來更嚴重的後果。
該來的總會來,不祥終将得到證實。
不斷對着林靳點頭哈腰的中年男人,他見過的,頗有些話語權和地位,卻是西裝折服于休閑裝,引以為豪的虛幻東西在林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連害怕的時間都沒給他多留,中年男人向他走來,畢恭畢敬的敬佩僅在一個轉身間就切換成了看可憐蟲的同情。
正是這抹同情激怒了他,偏生暫時沒法發作。
中年男人走到他車的正前方,舉止仍顯得厚道和氣,笑眯眯地勸:“小二爺,下來吧。”
他又怕又怒,面子挂不住,發洩地拍了下方向盤,死活不肯下車,想靠裝耳聾逃過這一劫。
“這些斧頭錘子可不長眼睛,傷到小二爺就不好了。”
威脅指數拉滿。
中年男人說着,兩側不知從哪出現了幾個體格健壯的漢子,肌肉發達,如高聳石塔屹立着,手裡拿着或鋒利或鏽迹斑斑的金屬工具,離窗邊很近。
被吓到的小二爺不敢廢話,下車時摔了一跤,連滾帶爬地遠離那些器具。
見手底下的人按照吩咐動手了,林靳才漠然收回視線,攜沈邱川上了車。
狼狽的小二爺徹底失了顔面,懷恨在心,對着林靳的背影不管不顧地吼道:
“這車可是你林家的财産!你得不償失。”
林靳拉開駕駛位邊的門,微微一頓。
提醒他了。
他發了條消息給手底下的人:[記得找他父母原價索賠。]
解決掉糟心事和糟心人,他給車隊下達了初步指令,而後上車。他發現沈邱川望着車窗外出了神,于是他也跟着出了神,不過眼裡裝的事物不同。
由于分了心,他調整座椅等一系列準備工作以從未有過的低速度進行着,步驟也比以往更加完善,一個都沒忽略。
畢竟車上不隻有他一個人,大意不得。
車緩緩啟動,窗外的景象成為了鮮活的、飛奔的,涼薄的夜色推翻明月星光、吞噬天幕,天際橫鋪過來的霞光即将消逝,四野一色。世界于此時隻剩下昏暗和城的繁華。
沈邱川很少坐副駕駛。比起跑車,她以前更喜歡機車。
因為那樣吹風望景不受限制,世界夢幻的泡沫能将她包裹。
眼下一對比,她又變了主意。
好像跑車也不錯,四四方方的車窗似相框裡追求一生的向往。
她忽地有一種能就這樣待到天荒地老的錯覺。直到一輛又一輛車從他們旁邊飛掠而過。
沈邱川對跑車的速度沒有清晰的認知,一知半解:“他們是不是太快了?”
沒有,其實是我們太慢了。林靳心裡這麼想,嘴上說的卻是:
“沒事,有的是人給他們收屍。”
沈邱川點了點頭,不再轉頭盯着窗外。一旦被打斷,她就很難再進入那種全身心浸入夜晚的狀态。
她打量起專心開車的林靳,想到什麼問什麼:“你在這生活了多久?”
從今天的所見所聞來看,林靳的身份很不一般,大概會超乎她的想象。
一時間,她感覺自己跟林靳之間相差甚遠的距離被拉得更遠了。
竟然還想讓人家欠她點什麼,簡直癡人說夢。
就算林靳有需求,她都滿足不了。
林靳回想了一下,答道:“我小學是在這讀的,後來初中到留學輾轉過挺多地方,還是回來了。”
“什麼小學?”
問出來的時候,沈邱川其實已經有了期盼得到的答案。
“你應該聽說過。”林靳刹住車,微側過頭回應沈邱川的眼神,“望城小學。”
聽到久違的學校名稱,沈邱川恍惚一瞬,想到一個概率很低但不為零的可能——
她也許在小學與林靳擦肩而過。
她搖了搖頭,把這個想法抛棄掉,自嘲地扯了下唇角。
真可笑,莫名其妙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