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手機上的定位,昏昏沉沉的沈邱川上樓又下樓,繞得暈頭轉向的,然後在巷口一個明顯的位置找到了那家鹿角咖啡館。
室内熏着優雅的木質香,焦糖味和巧克力那一抹隐晦的苦澀相互纏綿交織,飄飄蕩蕩,拉扯出複雜的餘韻,香甜中不乏深邃,似立于冰峰上遠見青山之感。
3号桌……
沈邱川順着地闆上刻的序号數去,發現定的位置居然在休閑區,與卡希特素來的奢靡作風大相徑庭。
可見是一分錢都不想浪費在此人身上。
簡約的塑木桌旁放了兩張圈椅,靠窗的位子被留了出來,似是有意的,椅面上放了精緻的禮盒手提袋。
另一個位子上則坐了個壯碩的男人,身穿黑色條紋西裝,所戴的勞力士縱航者型腕表平添穩重肅穆,看起來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一身搭配皆非凡品,像是把家當全穿上了。
點單的空暇時間,她問領班:“3号桌的位置被占了多久了?”
今天不是休息日,館裡落了個清閑,因此領班對每位進店人都留有印象,隻思考幾秒鐘便答道:“那位客人……似乎來了有一兩個鐘頭了。”
大概是擔心沈邱川上去搶座,領班試探性地給予建議:“店裡還有其他空位,窗景都很不錯,特别出片,您看……”
沈邱川上身前傾靠在吧台上,擺了擺手:“我就随便問問。”
一兩個鐘頭啊。
她望向牆上挂着的老式八卦鐘表,正正好指向數字“9”,她卡點卡得很準。
也就是說,七點鐘——咖啡館剛開門,那個男人就來這坐着了。單憑其恐怖的自控能力,就不容小觑。
想打消這種人高漲的熱情積極性,難乎其難。
她展開對折了好幾下的簡曆,在空中用力一抖。文字太多,她隻大緻掃了一眼教育經曆和工作經曆兩欄,默默籌謀着該如何快速把人打發了。
要不在網上高價請個代罵?
誰會接這種奇奇怪怪的活?
網絡買賣有風險,萬一罵得不好怎麼辦?
陡然,有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尖,在沈邱川心頭一點點萌生。正準備往下細想,恰好聽到咖啡師喊她:“小姐,您的Cafe Latte。”
回過神的沈邱川點頭,掃碼付了款,接過那杯美式拿鐵,朝3号桌走過去。
先見識見識這人有什麼招吧。
她将印着簡曆的紙放在桌上,不經意間瞧了眼男人的臉。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這人長得……像某位腦子有病的故人。
不說十分像起碼八分像。
究竟是長得像,還是說根本就是她認識的那位本人?
後者可能性趨近于0。憑借她對那人的單方面了解,是不會做出任何丢面子的事的。而且沒必要千方百計地求一個合作。
但保不齊是有什麼苦衷、有口難言也說不定。
而接下來對方說的話,證明了事實——她懷疑得一點錯都沒有。
男人眼底的期待和緊張消失,被驚慌失措取而代之。他壓抑着聲音,竭盡全力不讓自己失态:“Aroma?你來做什麼?”
嗓音和談吐一如從前,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就是性子收斂了,添了些難以察覺的隐忍。
和他完全相反,沈邱川很是輕松惬意,微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見。”
“Frog,周一愉快啊。”
不知這段時日裡經曆了什麼,小胖子整個人消瘦許多,降到了健康體重邊緣,反而襯得人更有精神了。
他原本是富貴象的虛胖,如今大為不同,竟顯出幾分有型的力量感,手臂線條流暢,表皮下的肌肉若隐若現。
臉型變了,五官沒變。
身材變了,個頭沒變。
氣質變了,眉眼沒變。
Frog沒想到會見到熟人,還是他曾經瞧不起的熟人,臉上堆起的笑容崩塌了,半天沒說話,許是不知該說什麼。
沈邱川饒有興緻地看着他,一口接一口地淺酌着飲品,想搜尋出其餘變化之處。
這男的不是圈内有名富二代嗎?幾個月不見,怎麼淪落到如此境地了?
她拉開椅子,緩緩落座:“家道中落了?”
Frog慌張不已,匆匆望了眼門口,表示沒功夫搭理她:“别跟我聊些有的沒的。這位置有人了,你趕緊走。”
“走走走,趕緊。”
他以為沈邱川是單純過來嘲諷一番,一個勁伸手趕人,恨不得直接把沈邱川從椅子上拉下來。
沈邱川單腳踩在地上,稍一往前用力,離桌子和情緒激動的Frog遠了點,避免被那隻大手碰到。
她點了點簡曆的封面,随後翻開來,旋轉一百八十度,朝向對面的人:“實在不巧。”
“我就是你在等的人。”
說着,她頭顱微微上揚,殘忍的現實被無情地揭露:“真可惜,卡希特你應該是等不到了。”
“這次同意見你,是為了——正式拒絕你。”
原先她還略帶擔憂,畢竟頭一次辦這種嘴上紛争的應酬。可一看目标是頭腦簡單的Frog,隻覺是虛驚一場。
她話說得直白,下一秒果然看到Frog臉色一變,似是要翻臉了。可她又心知肚明,這臉,Frog不敢輕易地翻。
不出所料,Frog見自己投給公司的簡曆被明明白白地擺在眼前,便知道沈邱川說的是真的,硬生生把一肚子氣焰咽了回去:
“Aroma,算我之前打腫臉充胖子,有眼不識泰山……”
沈邱川慢悠悠地替他改口:“我姓沈。”
什麼樣的場合用什麼樣的稱呼。她一向把圈子之間的界線分得很清。
Frog被打了岔,掩飾尴尬般吞了下口水:“……沈小姐,我的确不是名牌大學的,在這個行業也沒什麼值得一提的經驗,但我絕對吃苦耐勞,請你在卡小姐那邊替我說道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