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睜開眼簡單說了兩句話,眼皮子便再度開始直打架。
而且她剛結束一場談判,若是再進行一場,豈不是要命了,饒是沈邱川也沒毅力無縫銜接。
短短三個字,就讓董寓裝出來的溫和維持不下去,敞開天窗說亮話:
“你甯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願意相信同你一起長大的我?”
她把卡希特稱為外人,好似問心無愧。
“是。”沈邱川坦然承認,覺得可笑,“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至今為止,董寓不曾給過她任何合理的說法。如果真如表現出來的那般清白,找到她時的第一句話就不該顧左右而言他。
以往她要是不小心誤會了什麼,董寓解釋起來急如星火,叽裡呱啦的就将前因後果交代了個清楚,一秒鐘都不願意耽誤。
正因如此,過去十多年裡,她從沒想過董寓會對她有所隐瞞。
她不是傻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董寓費盡心思藏着掖着的必然不是小事。
見沈邱川軟硬不吃,董寓啞口無言了一會兒,注意力重心轉而落在其他地方:“你現在才回來,是出去幹什麼了?跟誰出去了?”
沈邱川懶得理會她的咄咄逼人,略過她,繼續不管不顧地往裡走。
當下不是把事情說開的好時候。
“你為什麼不戴我送給你的那條手鍊了?”
不肯放棄的董寓跟在沈邱川身後,保持一步之遙的距離,期間質問不停:“你是不是去找卡希特了?”
無論耳邊有多吵,沈邱川始終不理不睬。心急如焚的董寓快步上前跟她面對面,握住她的肩膀,大力搖晃着,笃定她是受了卡希特挑撥離間的影響:
“你以後不準再去找卡希特!她就是個愛編故事的騙子!”
一宿沒睡,董寓叽叽喳喳吵得她頭愈發疼,血條耗盡的同時耐心也耗盡了。
“董寓!”
沈邱川拔高音量,語氣加重,直呼這個蠻不講理的人的名字,用呵斥的口吻吼道。
她神情淡漠,慢慢握住肩膀上的、來自董寓的手,使了勁地甩開,有種鐵石心腸的絕情:“别說了。你讓我很累。”
“你先回去,改天我再找你談。”
再次被繞過的董寓僵在原地,一臉的不可置信。自尊心讓她沒有第二次追上去。
從小到大,都隻有沈邱川追着她的份。掉檔次的事做一次就罷了,絕不可能會有第二次。
刺耳的慘叫聲從董寓的喉嚨中爆發出來,凄厲如利劍在剜心:“我不!我不會回去的!”
“你一個小時不理我,那我就在你們基地門口站一個小時!你一天不理我,那我就站一天!”
她不信她撼動不了沈邱川。遲早,沈邱川會主動來找她。
撕心裂肺的大吵大鬧沒有換來沈邱川的回頭,倒是引來值班保安的關注。
朝前來詢問的保安說明情況後,沈邱川吩咐道:“麻煩孫叔,以後不用放她進來了。”
保安點了點頭,在人臉識别系統裡找到那張面孔,當着沈邱川的面修改了董寓被允許進入的默認權限。
為避免遇上第三個麻煩,沈邱川以她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間。
關門、鎖門、上床,一氣呵成。
疲乏的身體像困在枷鎖之中,墜入流動如舞帶的海水,無法自拔,一沾到床,便酣然入睡。
不知是不是睡前見了董寓的緣故,沈邱川做夢了。
夢裡回到兒時,世界一篇混沌,她成了個小豆丁,開心地找小董寓玩,小董寓卻一句話都不跟她說,扭頭就走。
她不死心,就撒腿一直追、一直追,雙腿像灌了鉛似的越來越重、越來越擡不起來,可她依然不放棄。額角溢出的汗液流進她眼裡,酸楚綻開,一發不可收拾。
一邊跑,她一邊喊着小董寓的名字。她眼睛發澀發脹,卻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每一秒鐘,生怕小董寓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
不知跑了多久,她終于追上了前面那個人。
但那人看她的眼神讓她害怕,像在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不,甚至比陌生人還不如。
小董寓的嘴巴開開合合,說着她聽不懂的話:“你時運不錯,可惜身上的黴味太重了!髒東西,離我遠點!”
什麼?
沈邱川滿臉疑惑,想問小董寓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可為什麼問不出口?她的嘴為什麼張不開?是誰遏制住了她?
小董寓搖頭晃腦,講得頭頭是道:
“我媽媽說過,一陰一陽,一阖一辟,天地及物造人,皆有運命,萬物同性相連,隻要壓鎮住邪氣,消罪增福,我就會成為一個完完全全被命運眷顧的人。”
聽得一知半解的沈邱川伸出手,試圖拽住小董寓。這次,她發現她的嘴能張開了。
遺憾的是,在她說話的那瞬間,一股不可擋的吸引力把她拉回現實——
夢醒了。
沈邱川從床上坐起,胡亂抹了一把臉,卻發現手上濕了。
夢裡的汗,居然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