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倒映在眸中，灰燼在空中飄蕩，林靳眼底盡是鑽人骨肉的冰冷。

此人差一點就傷到了小邱。

思及此，他腳上愈發用力，隻聽“咔嚓”一下，男子手肘骨折變形，全身痙攣，呈現出詭異的一幕。

平複心情後，林靳瞅了眼還在咬手指發呆的小孩，發令道：

“洛空，報警。”

洛空敬了個禮，故作嚴肅：“收到！好的大哥！”

眼前的景象有種來自陰間的駭人感，不知從何處生的血殃及到女人腳下，她被吓了一大跳，想抓住旁邊人的手臂，以尋求慰籍。

此時林靳正心煩意亂，冷聲道：

“省點力氣，要說什麼等會跟警察說去。”

留下一地狼藉，林靳直接離開了，并不打算等到警察來了再走。

帶着剩下的東西，他尋了個清靜的角落，正前方的上空還能看見月亮。淺淺的銀白色如平靜春水一般，勾勒出街道輪廓，娴靜而溫和。

洛空用衣袖把路邊的椅子擦幹淨，讓泰迪熊坐了上去，酸痛的雙手終于得了空。

他擡頭仰望着天，喃喃道：“跟我媽媽好像。”

林靳正在搓散黃裱紙，沒聽清，于是停下手上的動作，問道：“什麼？”

“嘶啦——”洛空拆開巧克力，然後指着那輪弦月：“月亮，跟我媽媽好像。”

說完，他耳畔響起記憶中的聲音，慌忙收回手。

媽媽說過，指月亮會被割耳朵的。

林靳一時不知怎麼回話，淡淡“嗯”了一聲，輕輕吹了下香燭頂端，忽明忽暗的火星子和氧氣充分接觸，終于複燃。

煙霧缭繞，借香燭的火，堆成小山的黃裱紙飛速燃起，空氣溫度直線升高。

臉部被火光照亮，有些燙，洛空卻沒避開：“隻要燒什麼，媽媽那邊就可以收到什麼嗎？”

“對。”林靳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人一生總是要說幾個善意的謊言。

洛空欣喜不已，舉起手中的巧克力，十分期待：“那，可以燒一塊巧克力嗎？”

“我特意選的包裝最好看的一種！”

媽媽最喜歡漂亮的東西了。

不等回答，他迫不及待地把一大半巧克力丢入火堆。

在燃燒下，濃褐色巧克力變得焦黑如炭，鼻翼間萦繞着滑爽濃郁的香甜氣味。憂愁在甜蜜加持下轉變為祥和溫馨。

“有了這些，媽媽在那邊會很幸福吧？”洛空眼中流轉着水靈靈的光。

“當然。”林靳摸了摸他的頭。

“你媽媽人很好，她在天堂也會過得很好的。”

“真的嗎？”洛空忽而有點喪氣，“有好多叔叔阿姨罵我媽媽不要臉，也罵我，但我不記得怎麼罵的了。”

他把頭邁進泰迪熊的腹部，蹭了蹭，感受着那雲朵般的柔軟，小聲辯解：“明明是爸爸強迫了媽媽。”

那個混賬繼父的德性，林靳一清二楚，故而他說：“你媽媽沒有錯，你更沒有錯。”

洛空擡頭看他，笑得有幾分傻氣。耳邊，嘹亮的警鐘長鳴忽遠忽近。

他怔怔的：“哥哥，警笛聲。”

警察來了。

這一刻，他的媽媽，好像清白了。

……

回酒店的路上，正巧午夜熄燈，街上黑漆漆一片，沒有人聲，連蟲聲都聽不見。

膽小如鼠的洛空抱着林靳的腿，欲哭無淚，不停地沒話找話：“哥哥，你說話呀，我怕。”

林靳開着手機的手電筒，寸步難行，嘲笑他：“男孩子家家的，還怕黑？”

突然，久違的鈴聲劃破空中寂靜，響徹街口。

他的手機設置成了免打擾模式，隻有特殊來電才會通知。

林靳立馬關閉手電筒，點了綠色鍵。

接通後，他愣了下。

與此同時，手機裡傳來不解的疑問：“怎麼是視頻……”

“不好意思，點錯了。”

畫面中，沈邱川從側顔轉為正臉，微低着頭操作手機：“等一下，我挂了重新打一個。”

林靳先是點了錄屏，又找好角度，才制止道：“不用麻煩，就這樣吧。”

一時間，沈邱川進退兩難，關掉鏡頭不是，不關掉也不是。

不過，林靳沒有關掉的打算，她隻好也不關。

為了緩解某種奇怪的尴尬，她把臉藏在鏡頭外，問道：“你不在室内嗎？好暗。”

林靳瞥了一眼滿臉求知欲的洛空，噓了一聲，收回視線道：“在陪小孩祭奠他媽。”

直到說出這話時，他都沒覺得什麼不對。

“可是……”對面的沈邱川遲疑一瞬，“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嗯？”

“你不是怕黑嗎？”

“……”

撒的謊言太久遠，他自己都忘了。

若是沉默過三秒，鐵定會被察覺有貓膩。林靳艱難地解釋道：“剛才是因為……旁邊有人陪着，所以不怕。”

沈邱川看出他臉上那抹緊張，起了打趣人的興緻，便放下手中其他事，單手支棱臉認真看着手機，沒說話。

林靳神情很快恢複如常：“現在是因為，在跟你打電話，所以不怕。”

聽見這話，沈邱川笑了：“我是可以辟邪嗎？”

難得的，林靳有些窘迫，轉移話題道：

“小邱找我是有什麼急事嗎？”

“我想想哦……”沈邱川表現得悠哉閑适，作思考狀。

“沒事啊。”

其實有事，但不要緊，她就是想逗逗這人。

林靳心裡本來就裝了事，聽着那調戲般的話語，更加不自在起來，耳朵尖發燙。

會不會又紅了？他想。

好在背景黯淡，對方看不出來。

此次對話算是聊崩了。林靳随便找了個由頭，頭一次主動挂斷沈邱川打來的電話。

……

酒店内，天花闆的大燈暗着，唯有一盞小台燈幽幽亮着暖光。

林靳掏出那個U盤，插入USB接口。

識别成功後，他打開名稱為“小主播”的文件夾。

第一張圖片的下載日期為三年前。除了圖片類型，還有音頻以及視頻，樣樣不缺。

初衷是為了幫沈邱川複盤，所以大多數是千篇一律的訓練内容，還有一些常犯失誤。後來時間一長，他不知不覺中，把能保存下來的都存進去了。

休閑直播、還有沈邱川删掉的日常視頻，如今翻看依舊是高清。

翻着翻着，他準備把那組合影照上傳進去。

屏幕上卻彈出提示——

【U盤存儲空間不足，無法完成此操作！】

他的目光移至磁盤條。因内存使用過多，已經超出紅色警告線，剩餘容量接近零。

突然間，林靳恍然發覺——

原來，記錄沈邱川——他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做這件事了。

如果說一瞬間的悸動糊裡糊塗，那這些他記錄下的過往，就是證明他心動的最有力憑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