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6歲的一個寒假。

短視頻軟件剛剛流行起來，風靡學校至大街小巷。雖說畫質模糊，内容稱不上高質，但創意新穎，适合打發時間。用戶不多，反饋卻好。

晴空是初代推出線上直播功能的APP，奈何當時有閑心娛樂的人少，直播在大衆看來算不得一門事業，很少人願意參與。

沈邱川料到此行業受衆基礎大，用戶黏性高，遲早會走向專業化、垂直化，可到底是未知的東西，她不敢放棄學業去打賭，隻能趁空暇時稍微試下水。

直播行業嶄露頭角；遊戲行業大有可為。如果将兩者結合呢？

她懷着好奇進行嘗試，不出所料——

讓她大失所望。

自開播起，活躍度就陷入低谷，一直沒有起伏。

這碗飯，她真吃不了一點。

正當她涼涼歎氣時，在修改直播間設置時，她無意間打開攝像頭，流量因此直線上升，還獲得平台給予的額外推廣，粉絲數大漲。

見過直播間的熱鬧非凡，便不想再忍受冷清了。她将美顔參數調為0，任由攝像頭開着，靜靜當木頭人，浏覽着彈幕，一條也沒錯過。

網友年紀有大有小。好在大部分發言比較友善。部分原因應該是——那時候比較流行不帶髒字罵人，無論友不友善，沈邱川都聽不太出來。

[果然我就是條酸菜魚TOT……]

[本來心情不太好，刷到夢中情妹瞬間美妙多了（星星眼ing）！]

[哈喽妹妹，我是榜一，刷的八百夠不夠見面？後續消費全包，酒店會開最好的。]

唯獨這一句，沈邱川容忍不了。

她不動聲色地把打賞收到記錄翻了兩遍。的确是八百，不過平台吞了百分之三十，她到手隻有五百多。

對于學生來說，簡直是莫大的誘惑。

話術如此熟稔，指不定已經騙了多少小女生了。

綁着低馬尾的沈邱川微微擡眼，取下黑框防藍光眼鏡，直視鏡頭，把劉海往耳後一别。

她點頭，手上撕開濕巾的包裝殼，慢悠悠把眼鏡鏡片擦拭幹淨，随後勾了勾手指：

“來，這位清狂男孩，上麥。”

顯然，清狂男孩絲毫沒意識到接下來會面臨什麼，欣然接受連線。

不等沈邱川給他下套，他用變聲器出品的機械音道：“提前聲明，我拒絕讨價還價，不過你要是識趣的話，我會對你更大方些。”

“見不見，一句話的事。”

确定了，這男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以見的。“

沈邱川面帶微笑：“業務還接，晚上最多到淩晨。”

清狂男孩似乎沒猜到她會這麼爽快，反倒遲疑了會兒：“到淩晨？”

沈邱川醞釀一陣後，娓娓道來：

“是的，守夜得直系親屬守，我幹不了。尊重生命，緬懷逝者，殡儀館伴您走過最後的旅程，一條龍為您服務。請問您在哪個地區？是本人辦還是幫家人辦？死了幾個？哦不是咒您，死得多團購有優惠。”

清狂男孩惱羞成怒：“裝什麼？”

仗着自己是給錢的那位，他極有底氣地叫嚣着：“不願意就退錢。”

沈邱川也沒跟他廢話：“退款到賬請回複，收到了嗎？”

“沒有羞辱你的意思，單純确認一下，主要怕你賴上我。”

清狂男孩罵罵咧咧地下麥。

以上就是發出去作澄清的視頻内容。經過剪輯，沒有全部放出。

不剪輯其實也沒事，就是有點丢人。後面是沈邱川在玩稀奇古怪的美顔特效。

視頻末尾，沈邱川用白底黑字标出：感謝@Devil提供的素材。

發布時，她選擇的是多人共創，故而Devil的賬号也在作者那一欄，格外醒目。

視頻一經發出，水友們的态度迅速一百八十度大反轉。

她那群窩囊的粉絲立馬揚眉吐氣。

[我現在才注意到那人網名叫清狂男孩，笑死我了呀，不惜暴露黑曆史，也要反咬秋秋一口。]

[你D爺永遠是你D爺，站在我秋姐身後的神秘男人。]

[我沒罵過她，下輩子我先長這樣。]

有人再次抓住漏洞：

[雖然她人是清白的，但不代表長相也是啊，沒準是濃妝加美顔呢。别拿年齡小說事，自拍技巧早就刻在你們女人骨子裡了（哭笑不得ing）。]

果然，無論怎樣，網友總能找到攻擊點。

針對這些空口無憑的話，隻要不是實打實的造謠，沈邱川不會為了自證而自證。

在電腦上看大片文字，有種說不出的暈眩感，仿佛在壓迫神經。

她拿着手機起身，撲向柔軟的床鋪。

而電腦屏幕上，留言還在不停刷新：

[視頻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這麼古早的視頻連主播都沒有，别人居然有？？]

[秋秋不是愛磨叽的性子，如果一開始手裡就有這個視頻的話，早就公開在群裡了，不會讓我們白擔心的。]

[看完了，純路人，我隻想問……主播還不跟這個Devil在一起嗎？]

當然，沈邱川沒看見這些，因為她忙着幫Devil的忙。

她眉間微蹙，細細查看對方的消息，内心感慨萬千。

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到Devil的私生活層面。

[下雨和見你：我弟弟網戀七年被騙，一直想不開，相親也不肯去。他被家裡寵壞了，幼稚得緊，說是不相信愛情了，家裡整天為這個發愁。]

[下雨和見你：之前他經常看網上情侶博主的視頻，本來好轉了些，結果那對博主分手了，當天還在帶貨，他就更抗拒談戀愛了。]

沈邱川伸直雙臂，拉開臉部根屏幕的距離，若有所思。

涉及感情的事，得尊重本人意願。說難辦不難辦，說好辦也不好辦。

[秋事畫扇：你弟弟結不結婚很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