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張杜峰臉色發綠,林靳輕咳一聲,放下手機,将屏幕那面朝向桌面,以示自己會從現在開始認真聽講。
不是他不尊重人,實在是年到中年的男人太過唠叨,一百個字裡八十個字都是廢話,還有十個字是口頭禅。
平常閑聊都正常,偏偏一說起正事,就抓不住重點。
林靳不止一次地勸說,讓對方改掉催眠式的慢速語調。但結果顯然,他的話對這個老婆奴起不到一丁點作用。
久而久之,他就養成了開小差的習慣,僅限于聽張杜峰發言時。
得虧張杜峰是典型的受氣包人格,不跟他一般見識。
見林靳投入正事,張杜峰臉色稍有緩和,語塞兩秒後,再次開啟領導演講模式。
“哎,我們現在這個情況啊,具體的呢,你也看得到,去年的尼索洛托就犯了賽前的大毛病。”
“我也不耽誤你時間,我今天就想跟你解決這一個問題,我們得想辦法……”
一番話聽得林靳昏昏欲睡,還得在腦子裡進行要點提取,以此應對張領導的抽查。
趁張領導不注意,他将手覆在手機上,想偷偷摸摸拿到桌子下面。
很不幸,對方察覺到他的意圖,将厚至五厘米的本子甩在桌上,硬殼書角重重砸在林靳手上。
林靳老實了,默默揉起紅腫的手背。
半小時過去,漫長而簡短的會議結束,張杜峰急着回家陪老婆,匆匆忙忙離開了。
偌大的會議室,随着急促的腳步聲散去,變為絕對寂靜,落地窗外是市中心的風景,彼得潘雕像旁的鴿子成群結隊地振翅,有一隻甚至朝他的方向俯沖而來。
林靳總覺得心癢癢,像是從内裡生出一股驅動力,迫使他拿出手機。
他的物欲不強,除非需求必要,可以做到不使用手機。
自從認識沈邱川,他似乎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
如果有一天,手機沒有那麼不可割舍就好了。
——如果有一天,他不是在對着手機看直播,而是在直播裡就好了。
莫名其妙地,林靳陡然冒出這個想法,不斷産生聯想。
如果他沒有隐瞞Devil的身份……
那大概率會被沈邱川記仇,畢竟他曾經的罵聲是實打實的。
如果他沒有隐瞞FW前任隊長的身份……
那他裝新手求帶的事情就會被拆穿,也是會被沈邱川記仇的。
林靳望着映出自己臉龐的屏幕,不由歎了口氣。
隻能繼續等了。
等一個合适的時機。
等沈邱川無法輕易跟他斷絕聯系。到那時他才有勇氣坦白。
當然,不止是坦白身份。
還有心意。
手背已經不痛了,短暫的泛紅很快便消褪了七七八八,他卻仍然反複摩擦着那塊皮膚。
有種往傷口上撒鹽的感覺,淡淡的腫意重新浮現出。
他猶豫了會兒,點開那個視頻,用林澗的号買了8888元的流量推送。
買完後,他沒有立即退出,任由視頻往下播放。
“因為小蒼夏跟我反映,她一聽見槍聲就害怕,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跟她一樣。”
視頻呈現的是畫中畫。
沈邱川穿着修身短款背心,潔白纖細的胳膊交疊着,兩手相握放在臉頰邊,揚起了個毫不吝啬的笑容,說話風格也一改之前的含蓄隽永,小動作不停,瞧上去靈動又活潑。
她單手握成拳,小幅度地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沒事,今天帶你們徹底脫敏!”
通常打一局PUBG要二十來分鐘,由于是視頻,時長太久顯得累贅,她便掐去了非剛槍内容。
沈邱川甚至屏蔽了遊戲内腳步聲和槍聲,改為人聲配音:
“寶貝看右上角,嗒、嗒、嗒,後面有腳步聲是不是?”
“别怕别慌,是個苟王,肯定難不倒寶貝,點、拖、蹲、射,直接拿下。”
“拿下”兩個字一出口,擊殺消息緊跟後頭。
淡然中洩露出穩穩當當的自信。
林靳能聽出來,沈邱川為了拍這個視頻,專門學了如何夾嗓子。
學得廢不廢,他聽不出來。
不過,很好聽。
……
[D爺他超愛……]
[?不是我請問呢兄弟,我從去年到現在天天看你倆吵架,前幾天還呲着個大牙樂呵呢,轉眼你倆處上了?我下飯菜沒了?]
沈邱川看着網上不斷刷新的評論,越看越不順眼,越想越憋屈。
她一邊得裝作跟Devil處大象,一邊得提防對方給她下套。
真想去不留情面地質問對方,讓對方說不出來!
奈何她比較窩囊,不敢跟Devil面對面硬剛。
她很清楚,Devil的嘴皮子功夫極其厲害,在這方面她隻有輸的份兒,說不出話的人隻會是她。
為了偷摸摸表示抗議,她癟了癟嘴——取消視頻定時設置,立即發出。
發出去不到三秒,她看着最新湧入後台的99+消息,點了點頭。
這樣就看不見那些關于Devil的糟心評論了。
要是還有,她就悄悄删掉。
别人對她指手畫腳什麼的,最煩人了。
沈邱川極其不滿。
以示抗議,她再點了一杯可樂。
超大杯的。
本以為至此就可以舒舒坦坦、享受今日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