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嶼青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對上她的視線反問道:“你覺得林毅為什麼要突然轉院?”
她有些摸不清常嶼青反問的意圖,直接将剛才所聽到的機械性複述了一遍:“他剛剛不是說了嗎,是因為孫敏現在的情緒波動太大,所承受的心理壓力太大才想着轉到其他醫院進行剖腹産,早早生完,早早接受母親的身份,對于她後續的心理恢複,未嘗不是一個好的契機。”
常嶼青一笑挪開視線,眼底的落寞早已蕩然無存:“那孫敏的壓力是從哪來的?”
經由他這一提醒,姜釉白不覺回想到昨日孫敏的激烈反應,那種反應絕對不像是見到心愛之人,反倒有些仇敵的意味。
可她與林毅相識時間短又聚少離多,能有什麼大過節呢?
見她沒有回答,常嶼青掏出手機,然後将一篇雜志報道遞到她面前,輕聲道:“看完你就明白了。”
他所遞來的那份電子雜志對于她來說并不陌生,那是一家專門報道各行業新星的雜志,報道的内容多以采訪者的創業經曆為基礎,再添油加醋潤色一番,就變成跌宕起伏的輕紀實型‘小說’,所以浏覽量一向居高不下。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過往采訪嘉賓裡也有常嶼青的身影,他的那篇報道因為互動數量出奇得高,至今還在置頂位置。面對同樣将林毅誇得天花亂墜的報道,她一目十行掃過,直至問題快答專欄前迅速篩選出幾個關鍵字。
白手起家、業内新星、前途無量。
除了部分主觀的誇贊外,創業的内容幾乎與他過往所展露的信息無異,她的目光再次回落至問題快答專欄前,十個問題中,其中一半都是關于他的家庭。
似乎總有人會好奇,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背後究竟會有怎樣的一位女人,相比與女人本身的經曆,人們更津津樂道于男人對女人的态度。例如一個成功男人如果深愛着他妻子,那麼這世界的無上榮光皆如潮水般吻至額間,将再渺小的身影也襯得高大起來。
林毅便是其中一個典型。
他的回答簡直堪稱模範,字字句句裡皆是對于妻子孫敏的滿腔柔情,尤其在最後一個問題關于兩人的相愛場景描述中,他為她親自種植滿園小雛菊的浪漫事迹被着重加粗,配上動人心弦的情詩以及實地拍攝的照片,将滿紙情深意切書寫得淋漓盡緻。
可姜釉白盯着照片上繁星點點的雛菊,卻微皺了下眉,她想起方才陽光下,林毅身上那枚閃閃發亮的精緻手作雛菊袖扣,突然有了些眉目。
“或許真正喜歡雛菊的人并不是孫敏。”
她喃喃的聲音很輕,輕到站在一側的常嶼青也沒有聽清她的話,下意識低問了一句什麼。
她沒有重新複述一遍,而是朝對面已經發現自己的于栀招了招手:“你說如果一個男人喜歡小雛菊是因為什麼?”
于栀并不知道兩人之前的對話,隻覺這問題是問她的,雖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回答道:“那肯定是因為雛菊象征着甜美、純潔與質樸啊。”
姜釉白附和點點頭,走上前主動挽起她的胳膊,額前的日光就在身影靠近的刹那,瞬間收斂了所有的溫柔。
于栀突然覺得面前那張面笑如魇的笑臉,冷得有些陌生,冷得有些令人窒息。
“這些詞确實很符合大衆對于雛菊的第一印象,但同理它也可以被稱為脆弱、易控制與平凡的代名詞。”
她微微側目,像是對着那道還站在日光下的身影回複道:“婚姻并非愛情的墳墓,更像一把洛陽鏟,随着時間的流逝,将那些禁不住的陳年貪癡妄念全部挖出,或被誦為源遠流長的曆史印迹,或被視為禾黍故宮的悲慘根源,真正的解釋權又有誰能夠說的清道的明?”
她轉過身正對上他的視線,嘴角的笑容越漾越開:“你是希望我明白這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