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可以作證,我老頭子的病房就在對面,我親眼看見是那小孩主動溜進去的……”
一聲見證湧起,四周的正義支撐瞬如潮水鋪天蓋地奔湧而來,很快就遮蓋住原本的鴉雀無聲。
常嶼青牽制的手遲遲未松,隻冷冰冰盯着壯漢,吐出兩個字:“道歉。”
壯漢又羞又惱,尤其在背上的荀川又哭又鬧錘了他兩下肩膀,喊出那聲“爸爸,你就别嘴硬了”之後,黝黑的面容愈發鐵紅,有些不情不願快速嘟囔了一聲:“對不起。”
“不是跟我,是跟她。”常嶼青語氣強硬,不容半點拒絕。
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壯漢不耐煩道:“我都道歉了,差不多行了。”說完,又用力掙脫着手上的束縛。
肩上的荀川靈機一動,捂着手臂“哎呦哎呦”裝起疼來:“爸爸,你碰我針眼了,好疼啊。”
一聽寶貝兒子喊疼,原本還是副張牙舞爪的嚣張模樣,一時間就頓時丢了魂,壯漢有些六神無主:“疼得很厲害嗎?都是爸爸不好,不該把你扛在肩上的,醫生呢,爸爸這就帶你去找醫生!醫生,醫生!”
常嶼青掌心一松,壯漢如猛獸沖閘,一見面前的于栀還穿着身白大褂,也忘了方才的厲聲質問,撲到她的身前就哀求道:“你是醫生對不對,求求你看看我兒子,求求你……”他的聲音幾近哽咽,小心翼翼把肩上的荀川放下。
于栀也來不及計較之前的恩怨,蹲下身就要檢查荀川胳膊上的針頭。
雙腳終于着地的荀川,一骨碌睜開溜圓的大眼,笑嘻嘻道:“漂亮姐姐,我沒事,就是家父不太讓人省心,給你們添麻煩了。”
荀川頗為老練的語氣,再加上細嫩胳膊上的大大針頭,無不惹人一陣唏噓,似乎也能回味過來,究竟是經曆了何種命運不公才将一個鐵漢般的男人,變得敏感、脆弱又失控。
空氣稍微凝結了一瞬,年紀最小的荀川最先頓悟過來,那種沉寂意味着什麼。
他站穩身,用稚嫩的雙手拉了拉壯漢的衣袖:“爸爸,你忘了你平時是怎麼教我的了,你說犯錯并不可恥,但沒有承認錯誤的勇氣才是最可恥的膽小鬼。”
荀川說完就自顧走到姜釉白面前,朝她眨了眨眼:“姐姐對不起 ,我的爸爸是個膽小鬼,沒有勇氣承認錯誤,所以今天隻好由我來替他道歉啦。當然,其實我也不全無責任,媽媽不讓我亂跑,可我還是偷溜出病房,爸爸總是擔心我出事,所以才會惹出這些誤會,一時間說出沒有根據話,請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我雖然隻跟姐姐見過一面,但我可以确認姐姐一定是很好的人,因為你看我的時候,眼神很溫柔,很像我的媽媽。”
荀川說到後面也有些眼眶發酸,但或許是與某人的男子漢約定太過于深刻,他用力憋了憋眼淚,然後學着大人的姿态,故作潇灑轉身:“姐姐,有緣我們再見吧。對了,其實我剛剛說謊了,那位叔叔看起來也很年輕,應該叫哥哥才是。”
小小的身影越來越遠,壯漢急忙追了出去,緊跟來的醫生見鬧劇結束,與于栀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後,也急匆匆追了出去。
看熱鬧的家屬一哄而散,于栀急切轉過身,望向姜釉白:“唉,這都是什麼事啊,你有沒有受傷?”
姜釉白的目光從那道小小的身影收回,露出一抹淺笑,安慰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本想過來看看你需不需要幫忙,沒想到遇到這種事。”于栀低歎了口氣,拉住她的雙手,緩緩補充道:“不過,剛才的話你别太往心上去,那對父子其實也是對苦命人,先是老婆重病離世,後兒子又檢查出來遺傳性疾病,他忙裡忙外就想保住唯一兒子的性命,所以難免容易疑神疑鬼。
再加上近期山居市一連多了好幾起丢孩子的案件,不久前兒童科那邊不慎混入一個人販子,還好警方發現的及時,這才避免出現禍事,我想他也是聽到些捕風捉影的謠言才産生這麼激烈的反應,你别跟他們一般計較。”
“麻繩專挑細處斷,也是一對苦命人,放心我沒有放在心上。你出來也有一會兒,現在也該回去忙了吧。”
姜釉白寬慰一笑,于栀又叮囑了幾聲等她忙完再過來看她,便也匆匆趕回科室。
送走于栀,姜釉白才留意到那一直站在原處的常嶼青,恍如一尊雕塑,一動不動。因為和壯漢的力量抗衡,他手臂的青筋已然全部凸起,青紫一片斑斓,掌心卻是血樣的鮮紅。
姜釉白目光鎖定,就緊盯着那片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