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釉白沒有去追問那種關系究竟是什麼,畢竟她心知肚明,一旦真正打開天窗說亮話後,她和他的關系會變得更加微妙,而微妙就是另一種關系的催化。
這與她所提出的僅做朋友相悖論。
她不喜歡陷入這種矛盾,也不想陷入這種矛盾。但有時候,思緒偏偏與人作對,越刻意給它安排好路徑,它越四處發散,在天馬行空中肆意飄蕩、馳騁,最終才緩緩回落至某一個中心點。
從目前來看,那個暫時的中心點不遠,且就在她的對面。
常嶼青頭部的腦瘤沒有長在關鍵部位,再加上年輕的資本,切除手術過後一個周就基本痊愈,彼時姜釉白的膝蓋也好了大半,隻是偶爾頭部還稍有些隐隐作痛,但整體還算是不足以影響日常學習,兩人正巧就在同一天出了院。
其實姜釉白很清楚這并不是巧合,常嶼青的切除手術原本可以更早一些安排,但他似乎有意拖延般,在她的膝蓋可以正常下地後,才做了手術。而她的腦震蕩,醫生本還建議留院再多觀察一段時間,但因她提出不想耽誤學業,又再三保證會回去好好休息,這才準允她提前出院。
如此一來,常嶼青拎着兩人的行李,在前跑來跑去忙活各種出院手續,行動還略微有些不便的姜釉白就在後慢慢追着,等她走到醫院大門時,常嶼青正好結束一切跑了過來。
“這包是你的,回去記得按時吃藥,你直接回學校嗎?”
“嗯。”
“那我送……”
不等常嶼青說出最後一個字,于栀就迅速沖了過來,她身後的童佳慧和李喻昂一拉手中橫幅,上面的“恭喜姜釉白健康出院”幾個大字,就赫然顯示出來。
“恭喜釉白健康出院!”
女生們齊齊一喊,姜釉白怔在原地看了好久。
在此之前,她從未察覺那橫幅為什麼會那麼紅,那麼耀眼,又那麼地讓人熱淚盈眶。
隻是她的感動還沒維持多久,一聲聲高昂的“吾兒,義父來接你回家”就在半空炸響。高胖男生挨了常嶼青一腳,卻還是嬉皮笑臉說了聲“義父體諒你大病初愈”,就把他手中的行李全部接過。
高瘦男生一開後備箱,流水線塞了進去,然後靠在車屁股,一打開雙臂調侃道:“我們雖然沒有做橫幅,但好歹也抱一下。”
“去你的吧。”常嶼青一開副駕,朝姜釉白揮了揮手:“你坐這邊吧。”
“唔,專屬座椅哦~”
“來,親愛的你坐這。”
“謝謝親愛的。”
于栀和童佳慧一邊喊一邊演,本還有些局促站在後的李喻昂也跟着補了一聲:“裡面還墊着一粉色抱枕欸。”
“咦~粉色的嗷~”
兩男生再跟着一哄鬧,常嶼青的臉頰也不覺一熱,有些扭捏解釋道:“正好就在車上。”
“有多正好,上次我坐的時候可沒有啊。”高胖男生刻意臉一闆,果不其然就挨了常嶼青一記白眼。
“你個大老爺們墊什麼抱枕啊。”
“大老爺們就不能墊嘛,常哥,你這是性别歧視!”
“我不歧視你,車鑰匙。”于栀手一伸,就接過高胖男生的鑰匙,利落坐到主駕處,然後一拍副駕:“兄弟上車。”
高胖男生得意一揚頭,立即坐了過去,然後朝身後的童佳慧和李喻昂招了招手:“一起走啊,姐妹們。”
童佳慧二話不說上了車,本還有些猶豫的李喻昂,因為高瘦男生的一句他就不去了,他還要趕高鐵回學校就也跟着上了車。
租賃的小車已成功滿員,于栀嘀了兩聲喇叭,朝還沒上車的姜釉白喊道:“釉白,我們這邊坐不下了,你就委屈一下,和常嶼青一起回去吧。”
“是啊,你就委屈一下吧。”
其餘三人又附和了一聲,小車便揚長而去。
過程雖然有些吵鬧,但結局确實與常嶼青所預想的一樣,他頭一撇,輕聳了下肩示意,姜釉白就抱着橫幅快速上了副駕。
提前調整過的座椅,有意安排好的抱枕,以及車載香薰的味道,都是她喜歡的清爽青橘味,她坐在副駕格外地舒适。
她沒有開口詢問,這車到底是不是他的,就像她也沒有詢問,動手術這種事,為什麼至今為止他的家人都沒有出現過一次。她默契地沒有提問,就像他同樣不會問起,她的家人為什麼也同處在缺席的行列。
兩個人就那麼靜靜地坐在車内,聽着從一側傳來的歌聲。
“由始至終隻有你一位
難以代替愛得多仔細
靜看着對方無言語
仍然是覺安慰
明天世間怎去作估計
和你默契愛一生一世
是你令人生能完美
誰人及你等于我一切……”{1}
歌聲越來越嘹亮,即便隔着厚厚的玻璃,她仍能清晰聽到于栀難得展露的甜美聲線,高胖男生刻意加重的嘶吼怒音,童佳慧深情婉轉的清麗唱腔,以及完全無法感同身受的李喻昂,附和亮出的大白嗓。
車窗全部搖下,淅淅瀝瀝的雨聲,與四道迥然不同的聲音糅雜在一起,并不整齊,甚至每句都還帶着一點破音,但聽在姜釉白和常嶼青耳中,卻顯得格外動聽。
“唱得好!”姜釉白率先鼓掌。
常嶼青握緊方向盤,在旁補充:“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