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手持金剪上前,剪下她一縷青絲和趙晛小縷墨發,打了個結放在玉盒中。又有婢女上前侍候兩人喝下合卺酒後,另一位女官捧着碟餃子遞到趙晛面前。
趙晛執玉箸夾起一隻晶瑩剔透的餃子,送到謝昭昭唇畔:“嘗嘗。”
謝昭昭就着他的手,咬了口餃子。
這羊肉餡裡添了白菜和栗子,寓意多财多福,早生貴子。但羊肉沒煮熟,膻腥味直沖鼻腔。
趙晛見她皺眉,笑道:“生嗎?”
謝昭昭看着他,将餃子吐了出來:“不熟。”
女官有些不滿:“您怎麼吐了?這是中原傳來的婚俗,叫子孫餃,殿下問您生不生,您應該說生。”
有病。
謝昭昭瞥了女官一眼。
女官不依不饒,非要她再吃一口:“娘娘,您這樣不合禮法。”
謝昭昭反唇相譏:“我堂堂太子妃,大婚不在麗正殿卻在宜秋宮,這便合禮法了?”
女官啞口無言。趙晛揮了揮手,将玉箸放回:“罷了,那是中原的婚俗,不遵守也無妨。”
女官和婢女們離開後,殿内隻剩下他們兩人。
趙晛給她倒了杯漱口的茶水:“阿昭,你一點都沒變,還是不愛吃羊肉,脾氣也這樣毛躁。”
他看着她的眼神實在溫柔,謝昭昭卻醞釀了一肚子的髒話。
既然知道她不吃羊肉,還非要準備這惡心人的環節,莫不是想試試她夠不夠順從聽話?
趙晛并未發現她的異樣,他仿佛陷入了回憶,眼眸低垂:“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是孤選伴讀時,那待選的伴讀足有百餘人,孤一眼便看到了你……”
他這話卻不是哄人。
太子選伴讀,朝廷百官極為重視,将自家适齡的孩童都送了去。那些孩童們大多出身高貴,雖是嬌養長大的,進了宮卻個個收斂起來,努力在宮中表現。
隻有謝昭昭,她站在涼亭下不打眼的地方,一邊揮拳一邊猛咳,慘白着一張小臉将太尉之子揍得哀嚎連連。
趙晛詢問過後得知,太尉之子手賤撩了一個婢女的衣裙,謝昭昭是為了幫那婢女出氣才這般。
他将她叫到一旁,問她是不是認識那婢女。
她說素不相識。
他問既然不相識,為何要出手相助。
謝昭昭朝他翻了個白眼。
後來謝昭昭就成了趙晛的伴讀之一。
趙晛話鋒一轉,擡眸看向她:“阿昭是孤見過最善良的女子,孤本不想跟你談及此事,但你既然提了麗正殿的事,孤自然要給你個交代。”
“麗正殿後有一潭清泉,冬出熱湯,夏出冰泉。你阿姐薛蔓年幼失怙,乃忠烈之後,她又曾為孤擋過毒箭,這才落下沉疴舊疾,受不得冷熱。孤不忍她遭罪,便求父皇特允她住進麗正殿養傷。”
“薛蔓早你幾個月進東宮,那時咱們婚約未定,但如今說來,到底是委屈了你,你有什麼要求都可以跟孤提,孤會竭盡所能滿足你。”
他字字說得真誠,隻是聽到謝昭昭耳朵裡,卻變了味道。
什麼善良,什麼忠烈之後,什麼受不得冷熱,什麼早幾個月進東宮,男人果然是擅長颠倒是非,三言兩句便将她高高架起,若她往後再提麗正殿,就好像成了她不近人情。
她沉默不語,趙晛也不催促,靜靜等她思忖。
他與她相識數十年,實在太了解謝昭昭的脾性:她并非薄涼冷情之人,他如此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即便她心裡惱火,他哄上兩日也就消氣了。
但她向來不是個吃虧的性子,大抵她現在正在心裡醞釀着提什麼條件補償自己,怕是獅子大開口也有可能。
大開口便大開口,這樁婚事本就是他虧欠了她,隻要她不再計較麗正殿的事情,她要什麼,趙晛都會盡力滿足。
足足等了片刻,趙晛終于等到謝昭昭開口:“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