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梓默了默,示意婢女傳膳。
不多時,典膳郎便将橙梓點的二十四道菜肴一齊送來,擺得院子裡的石桌都滿滿當當。
謝昭昭毫不客氣,見橙梓坐下動了筷,也坐下開吃,偶爾還不忘投喂些食物給啞光吃。啞光吃得迷迷糊糊,難以分辨兩人怎麼突然握手言和,坐在一起用膳了。
橙梓進食的動作極為斯文,她時不時擡眸瞥一眼坐在對角大快朵頤的謝昭昭,不知瞥了多少次後,終于忍不住問:“你幾天沒吃飯了?”
這話雖然沒有惡意,但多少有些冒犯,若是旁人聽見大概以為她在侮辱人,而謝昭昭卻不以為意:“這些飯菜很香。”
她從小一天三頓将藥湯當作飯吃,吃久了傷了味覺,吃什麼都味同嚼蠟,品不出滋味。每日用膳隻是為了維持生命所需,今日卻不知怎地,她忽然胃口大開,餓得想要吞下一頭牛。
謝昭昭已經很久沒有品出過味道了,此時便如久旱逢甘霖,自然忍不住大吃特吃。
橙梓聽見這話,又沉默起來。
她知道謝昭昭出身小門小戶,卻沒想到她會這樣可憐,連這樣平常普通的菜肴都覺得香。
橙梓放慢了進食速度,等謝昭昭吃盡興了,這才放了筷子:“你劍術跟誰學的?”
“自創。”
謝昭昭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她現在會的所有本事都是上輩子當殺手時學來的。雖然是殺手,但她特别怕死,所以拼了命努力學習各種技能,從近身格鬥到遠程射擊,又或是僞裝潛伏、調香插花、賭博搖篩,甚至于□□,每一項都力求精通,隻有如此她才能多一分險中求勝的幾率。
橙梓咬了咬嘴唇,似乎是想說什麼,卻又不好意思。
謝昭昭:“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橙梓哪想到自己竟然被人一眼看透了心思,頓時紅了臉,瞪着眼睛道:“我才不想學呢!”
“哦,那不教了。”
“你,你這人怎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你真讨厭!”
謝昭昭看了一眼别扭的橙梓,正想說些什麼,宜秋宮外倏而闖進了一群不速之客。
為首之人是太後身邊寵信的女官李春巧,身側跟着曾經照顧過趙晛的傅母,并着數十個宮女和太監。
李春巧和傅母見着橙梓,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轉頭看向謝昭昭時卻帶上了兇狠之色:“我等奉太後之命,來此教□□妃宮儀與婦德。望太子妃能摒棄雜念,用心學習,以免數日後祭祖時失了規矩,讓太子殿下和皇族蒙羞。”
她們來勢洶洶,嘴上說是來教習宮規,那眼神卻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剝了,謝昭昭一見到她們便知道學禮儀是個幌子,太後不過是記恨張韬内監的死,借着由頭來整治她了。
她剛從皇宮歸來不久,太後後腳便讓人追過來報複,當真是小心眼極了。明明那張韬奉命陷害她在先,就算被打殺了,那也是天子之命,關她何事?
雖心知肚明,謝昭昭仍面色不改:“那就勞煩兩位了。”
聞此言,橙梓深深望了謝昭昭一眼,滿是同情。
李春巧是姑祖母身邊的親信,專教嫔妃新人宮規禮儀,折磨人的手段陰狠毒辣,素日在皇宮中頗有積威,便是橙梓也要禮讓三分。
她這姑祖母發起火來最可怕了,謝昭昭占了太子妃之位,觸及了姑祖母的底線。雖賜婚之事是趙晛作為,姑祖母卻對他無可奈何,隻能遷怒到謝昭昭頭上,這恩怨不死不休,謝昭昭隻怕要倒大黴了。
可惜橙梓剛對謝昭昭有所改觀,本還想請她教自己習劍,她在心底歎了口氣,避到一側給衆人讓出地方。
李春巧雷厲風行,叫宮女站成一排,有人頭頂着數斤沉的石磚,有人雙手各托着一盞注滿水的茶碗,有人裙踞系數枚玉環,還有人口銜寶珠。
“太子妃應舉止有度,行走時步伐輕盈穩健,儀态雍容華貴。娘娘練習時,當如這些宮人似的,行走時頭頂石磚不可墜地,手中茶碗不可搖晃溢出,腰間玉環不可相撞發出聲響。回話時舌下銜寶珠,言行需字字清晰,寶珠亦不可掉出。”
李春巧說話時輕撫手掌心的白玉戒尺,這戒尺潔白無暇,邊緣輕薄而鋒利,抽在皮膚上刺痛無比,可在皮肉留下深深淤痕,傷口三日發紫,再三日腐爛流膿,火辣辣如烈火焚燒。
她冷笑着讓太監取來了習練的各種物什,逐一擺放在謝昭昭面前,不像是練規矩,倒仿佛要賜死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