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光看出來者不善,趁人不注意之時,偷偷溜了出去,直奔着麗正殿而去。
說書先生都是這樣講的,若是主子受人欺壓或遭人陷害,身邊伺候的丫鬟便要去搬救兵,一準能解燃眉之急。
霧面方才去過麗正殿求見太子,但被殿外的婢女阻攔,啞光正琢磨着該如何闖進麗正殿,卻正正好好撞見了從麗正殿出來的趙晛。
趙晛面帶急色,并未認出啞光是哪個宮殿的婢女,正匆匆向外走着,迎面便見一個婢女沖上來跪在了腳下。
啞光又掉起了淚珠子:“殿下,太後娘娘叫了好多人闖進了宜秋宮,她們說要教娘娘宮規和婦德,可娘娘體弱,恐怕撐不住這樣折騰啊!”
趙晛腳步一頓,看了一眼啞光,又想起正在東宮外候着來傳話的太監,猶豫過後道:“孤現在要進宮,等孤回來必定去宜秋宮看望太子妃。”
說罷,他大步離開,徒留啞光絕望地癱坐在地。
這怎麼跟說書人講得不一樣?等太子回來,她家主子不得被折騰散架了?
趙晛坐上馬車便十萬火急進了皇宮,等下了馬車,入了兩儀門,他越走越急,俨然要狂奔起來。
快到了立政殿門口,殿内隐約傳來駭人的咆哮聲,他原本急促的腳步忽然頓住,臉上的表情似是凝重,又有些畏懼,垂在身側的手臂微微僵硬,指尖不住地揉搓拇指指腹。
和這前朝後宮的所有官員、嫔妃,又或是奴才一樣,趙晛怕極了他喜怒無常的父親,縱使父親從未打罵過他一次,他每次看見父親都像是羔羊見了猛獸,靈魂發自本能恐懼顫抖。
到底還是個少年,趙晛躊躇片刻,抿緊了唇,硬着頭皮踏進了立政殿。
宮人跪了一地,滿地都是摔碎的名貴瓷器,那小片廢墟中有兩具保持着跪姿,實則早已失去呼吸的屍體。他們還穿着官服,身體尚未僵硬,瞪着一雙死不瞑目的眼,滿臉驚恐和不甘。
尚未凝固的血泊映出趙瞿慘白的臉,他坐在台階上,赤着腳,披頭散發,手中持着一柄半邊染血的寶劍。
他看到趙晛,笑着說:“懷璋,你來了。”
趙瞿的手臂在發抖,抖到拖在地面的劍尖左右顫動,發出銳利的金屬摩擦聲,那滲人的聲音伴着趙瞿平靜的笑聲,令趙晛後背發涼,寒毛直豎。
他正準備喊聲父皇,趙瞿蓦地捂住脖子痛呼,手中長劍當啷一聲摔在地上,他捂着後頸打起滾,仿佛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牙齒死死咬住下唇,竟是硬生生咬下了一小塊肉。
趙晛被這突如其來的異樣吓得渾身僵住,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磕磕巴巴喚道:“父皇,您,您怎麼了?”
趙瞿沒有回應,他喉間發出陣陣嘶鳴聲,仰着頭,頸上爆發出條條近乎裂開的青筋,面色白如紙人,嘴角嘀嘀嗒嗒淌着血,又沿着下颌砸在衣襟上。
“太醫,快宣太醫!”
宮人領命後,跌撞着跑出去,不多時身後跟着兩位鬓發花白的太醫疾步而來。
可太醫還未靠近趙瞿,趙瞿便發瘋一般,忽然拾起地上長劍,在空中胡亂揮舞着:“滾,你們給朕滾!”
他揮砍了幾下,不慎砍下了屍體的四肢,殘肢混着鮮血飛濺,又突然捂着後頸和手臂打起滾來,看起來毫無帝王威嚴,卻讓在場之人心驚膽顫,皆伏地叩首不起,氣不敢喘,更不敢多看一眼。
趙晛從未經曆過這樣混亂的畫面,印象中父親雖然言行舉止随心所欲,處事毫無章法,但沒有像現在這樣瘋癫可怖。
看着那條落在腳下的半截手臂,他心跳得極快,胃裡隐隐有些灼燒感,仿佛有什麼酸液湧到了嗓子眼。
可他不敢吐出來,他怕趙瞿。
趙晛生生又将那酸液咽了回去,僵着脖子低聲問太醫:“父皇近日可是身體抱恙?這是着了魇還是怎麼回事?”
太醫斟酌着,不知該如何回應。
那頭趙瞿已是又爬了起來,紅着眼咯咯笑了起來,他笑聲嘶鳴,而後忽地變了臉,面無表情道:“有人要害朕,讓朕猜猜,是巫蠱術……還是下毒?”
他齒關顫抖,嘴角蜿蜒血迹:“若讓朕尋出禍首,必将其千刀萬剮!朕要生啖其肉,吸其髓,敲其骨,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