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晛回到東宮時,已是翌日晌午。
剛進門便來了兩撥人尋他,一邊是麗正殿的婢女,一邊是太後派來教習規矩的傅母。
那婢女便不用說了,每次找他都是薛蔓身子不适,若是往日他必定毫不猶豫去麗正殿看望她,可昨夜他陪着趙瞿折騰了一整夜沒睡,精神高度緊繃到了現在,一聽薛蔓又高燒了,隻覺得心中無端煩悶。
“起熱了就去請巫醫。”
趙晛隻說了這幾個字,便揮揮手示意婢女退下。
他捏着眉骨,又看向傅母:“阿姆怎麼臉色如此難看?”
傅母曾是宮中負責看照太子起居飲食的婦人,她原是憋了一肚子委屈和憤怒想要發洩,可見到趙晛面色煞白,神情疲憊,卻是将那些添油加醋的話咽了回去,隻道:“太子妃實在言行無狀,又不服管教,還請殿下移步宜秋宮,親自管教一番。”
趙晛這才想起昨日有一個宜秋宮的婢女過來求助。
太後名義上派人來教習規矩,可誰也不是傻子,若是旁人恐怕會打碎牙齒和血吞,但謝昭昭卻不是吃虧的性子。
如今傅母這樣說,恐怕是她們沒在謝昭昭身上讨得半點好處,受了委屈,便來找他告狀了。
趙晛想到這裡,更是頭疼。
他在父皇面前向來是謹言慎行,生怕觸怒龍顔,而謝昭昭昨日卻敢在父皇起了殺心後,跳起來拳打張韬,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她連王侯将相談之色變的天子都不怕,更何論太後派來的小小女官?
他歎了口氣,認命般随着傅母去了宜秋宮。
宜秋宮内的局面比他想象中還要混亂,李春巧昏倒在地,身旁還東倒西歪了幾個蜷縮的太監,她們帶來的宮女被吓得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伏地不起。
而始作俑者不見蹤影,隻餘橙良娣在一旁神色複雜。
趙晛問:“太子妃人呢?”
橙梓往正殿的方向指了指:“她受傷了。”
趙晛一下緊張起來,他沖進了殿内,見霧面和啞光兩個婢女跪在榻邊小聲啜泣,心髒幾乎是跳到了嗓子眼。
謝昭昭身子骨一向孱弱,難不成被打出了問題?
趙晛掀開帷帳,便見謝昭昭躺在榻上,眼睫緊閉,嘴唇幹白,臉上沒有絲毫血色,活像是一具失了體溫的屍體。
他呼吸微滞,胸口隐約有些疼痛:“阿昭,阿昭!”
趙晛一連喚了數聲,謝昭昭竟是緩緩睜開了眼,見來人是他,她用手肘作為支撐,強撐着坐了起來。
他舒了口氣,連忙上前去扶,便側身坐在榻上,将她的身子支起靠在自己懷裡:“阿昭,你怎麼樣?”
謝昭昭看起來虛弱至極,卻還堅持着伸出左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摸他的臉。趙晛握住她的手,帶着她的手貼在了面上,寬大的衣袖自腕間垂落,顯露出她光潔手臂上幾道猙獰的淤青,比左腕上染血的紗布還要醒目。
“殿下,我是不是給你丢人了?”
趙晛一愣,也不知是因那些駭人的淤血,還是因為她話語中的脆弱,他忽然覺得心髒被重重撞擊,一抽一抽疼着。
謝昭昭凡事都要掐尖要強,趙晛從未見她掉過眼淚,哪怕是此刻,她被打成這樣亦是一滴淚水都沒有。
可她越是堅強,他就越覺得心酸。
“不丢人……”趙晛垂着眼睫,低聲哄道,“你躺着好好休息,此事不怪你,是我的錯,我必定不讓她們再欺負你。”
他攙扶着她躺下,正要離去,卻被謝昭昭拽住衣袖:“殿下,今日藥引子還未取,莫要耽擱了表姐的病情。”
此言一出,趙晛看着她的神色更複雜了,說不出是愧疚還是心虛,他抿了抿唇:“此事不急,你先休養身體,我出去将此事處理妥當。”
等他出了寝殿,謝昭昭一下皺起了眉。
她如此示弱,好感度竟然一點都沒漲?難不成是她裝得太過了?
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臂。
其實謝昭昭願意挨戒尺,并非是為了苦肉計赢好感,隻是她發覺趙晛割她手臂取血後,她便像是吃了什麼大補丸似的,頭不暈了,耳不鳴了,連吃飯都有食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