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昭回到殿内時,已在心裡編排好說辭,正準備開口向母親解釋,劉珺雁卻握住了她的手:“昭兒,阿母知你與太子殿下青梅竹馬,或許是情投意合才走到一起。你從小到大最有主意,阿母幹涉不了你的決定,隻盼你清楚,隻要阿母和阿爹還在,你随時都有退路。”
僅“退路”二字,便讓謝昭昭酸了眼。
劉珺雁沒有讓她解釋半句,許是察覺到了她有難處,還輕聲細語安慰了她很久。
等母親離開後,謝昭昭一刻不停地換了身便裝,藏好匕首,帶着霧面和啞光乘馬車進了宮。
謝昭昭不知道暗中監視她的人到底是誰,或許是趙晛不放心她,或許是太後的人,也說不好是趙瞿的人。
但既然不管待在東宮還是皇宮都有人找她事,她何不待在趙晛身邊,最起碼身體還能好受些。
她入宮時,天色已黑。
謝昭昭帶了太子手牌,到宮門還是被攔了下來。
宿衛語氣恭敬又有些無奈:“陛下近日下了嚴令,非诏不得随意出入皇宮。若不然您在此等候片刻,卑職讓人去通報太子殿下一聲?”
謝昭昭點點頭,宿衛便立刻讓人去請趙晛。
等待之時,她與宿衛攀談起來:“近日皇宮裡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怎麼突然戒嚴起來?”
“陛下的旨意,卑職不敢妄議。”
見宿衛如此戰戰兢兢,她索性不再多問,心裡估摸着此次戒嚴恐怕與趙瞿突染怪疾有關系。
趙晛來得還算快,他向趙瞿請了口谕,将謝昭昭帶進了宮門,邊走邊問:“阿昭,你怎麼來了?”
他似乎還不知情東宮内發生的事情,眉目間滿是疲憊之色。
謝昭昭盯了他一會,心中暗暗将他的嫌疑劃了去,趙晛将薛蔓當做命根子般,若他知道她用豬血當作藥引子糊弄薛蔓,隻怕做不到這樣平靜從容。
“今日表姐的婢女童雨來宜秋宮大鬧了一場,她認定我想害死表姐,說我用豬血來替代藥引子,當着我阿母和宜秋宮宮人的面大罵我惡毒。我是買了豬血和豬肝,但那不過是為了補身子,藥尚局說補氣血的珍貴藥材隻有表姐可以支取,我實在沒辦法才讓霧面去買了豬血。”
趙晛一聽這話,面色凝住,似是有話想問又不好意思問出口,看起來有些慌亂。
謝昭昭道:“我将她打了一頓,當衆斥她失了智胡言亂語,勉強瞞住了藥引之事。”
趙晛總算松了口氣。
與趙瞿暴君之名大相徑庭,趙晛是前朝後宮衆所周知的君子如玉,他崇尚儒道,以仁愛、禮義為立身之本,若是被人知道他娶了謝昭昭便是為了放血當藥引子給薛蔓治病,臣子和百姓該如何看待他?
他好言好語安慰起來:“此事是我對不住你,等我回了東宮,必将嚴懲于她。至于藥尚局,往後你想支取什麼藥材便支取什麼藥材,怪我先前沒有跟詹事說清楚,這些日子讓你受了委屈。”
謝昭昭來此并不是為了追究此事,她支開霧面和啞光,跟趙晛并肩向前走着。
沉默了片刻後,她從袖中掏出藏好的匕首:“殿下,我不是為了告狀而來,隻是不想再被人誤會。是以,我希望殿下往後可以親自來取血,以全我清白之名。”
趙晛腳步一頓,側身看向她:“阿昭,我從沒有懷疑過你的真心。”
“我不怕當藥引子,隻怕真心錯付。”謝昭昭垂下頭,“若我日日割肉取血,最後卻被有心人誣陷,屆時表姐有什麼好歹,我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我如今隻此一求,還望殿下成全我。”
趙晛:“可是……”
謝昭昭捏緊了拳頭,耐心即将耗盡。
往日她暗戀趙晛時,覺得他哪哪都好,善良、自愛、溫柔、有責任心、善解人意。如今再看,隻覺得他自私自利,目光短淺,優柔寡斷,既要還要。
苦苦哀求讓她當藥引子的人是他,真讓他天天動手,他又覺得不忍,怎麼好人都讓他當完了?
要不是為了養好身體,謝昭昭連個眼神都不會給他。
她深吸一口氣,握住趙晛的手,将匕首塞進了他手裡:“今日天色已晚,表姐還未服藥。”
一聽薛蔓,趙晛眸色沉了沉,總算不再猶豫,将她帶到了自己侍疾所居的大吉殿——大吉殿位于天子寝居的立政殿以東,兩殿一門之隔,便于趙晛貼身侍疾。
因相隔不遠,趙晛特意叮囑:“父皇龍體抱恙,近日心情不佳,你務必收斂性子,不管夜裡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萬萬不可再沖撞了父皇。”
謝昭昭連連點頭,眼睛卻一眨不眨盯着趙晛取來的小碗:“開始吧,别耽誤了表姐病情。”
趙晛撩開她的衣袖,見左臂上被李春巧打出的淤青越發觸目驚心,俨然有腫脹腐爛的趨勢,不由皺眉:“怎麼這麼嚴重?”
她懶得多說,直接伸出了另一隻手臂:“那換隻手吧。”
趙晛:“但是……”
謝昭昭:“換成腿也行。”
趙晛:“……”
他比劃着,遲疑着不知道如何下刀,謝昭昭直接拉過他的手,帶着匕首壓在自己腕上,語氣誠懇:“用點力,我吃勁兒。”
趙晛沉默片刻,終是劃開了她的皮膚。
血嘀嘀嗒嗒流進碗裡,她卻連吭都不吭一聲。他忍不住去看她,心裡像是有貓爪子在撓,又疼又癢,隻覺得每一瞬都煎熬無比。
她别着頭,藏在燭火中的半邊側影冷清,垂落的眼睫卷而細長,即使此刻也不顯脆弱,堅韌地如同松柏或磐石。
這樣善良而柔軟,又不失擔當冷靜的女子,如今是他趙晛的妻。
趙晛心潮蕩漾,着迷似的緩緩靠近她,他指腹搭在她的後頸上,正要低頭吻上她的耳垂,殿外卻突然傳來殺豬般的嚎叫。
“啊——”
“疼死朕了!”
“啊好疼啊!啊啊啊疼啊!朕要死了!”
謝昭昭下意識擡頭,趙晛猛地回神,慌亂地向後撤回身子,心髒突突跳着。
系統提醒:【趙晛度好感度+1】【趙晛好感度+1】【趙晛好感度+2】【趙晛好感度+1】
謝昭昭聽見好感度不斷上漲,莫名其妙地看了趙晛一眼,又往殿外瞥去:“什麼動靜?”
他抿了抿唇,嗓音幹澀:“是父皇。”
“這幾日不知怎地,父皇總是覺得身上疼,一會是手臂疼,一會是脖子疼,尋不出什麼規律,但身上卻沒有傷口。疼起來時便撕心裂肺,痛哭流涕,有時滿地打滾,有時以頭撞柱,整個太醫院都來看過,就是不知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