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案上約莫有一百多道茶點,雖然茶點精緻量少,但畢竟數量擺在那裡,若是讓一個人全部吃完,定是會撐到嘔吐。
明知趙瞿不懷好意,謝昭昭仍面不改色地謝恩:“謝陛下賞賜。”
她放慢了進食的速度,細細品味點心的滋味,時不時喝上一口早茶,動作從容不迫。
左右趙瞿隻說讓她全部吃完,也沒說讓她什麼時候吃完,她慢悠悠坐在案前吃上一天三頓,隻要不剩下便是了。
這下趙瞿又不爽了。
他皺着眉問:“你怎麼吃這麼慢?”
謝昭昭一臉感激:“此乃陛下恩典,兒臣自當細細品味,慢慢享用,當不負陛下隆恩。”
雖與他接觸不多,她卻琢磨出一個規律:趙瞿看似肆意妄為,實則最喜歡用規矩壓人。他每次殺人都有冠名堂皇的道理,什麼殿前失儀,毀壞禦賜之物,又或是欺君之罪。
換而言之,隻要他抓不到把柄,便不會突然發作。
果然她這樣說,趙瞿臉色更難看了些,卻并未再說什麼,坐在位置上盯着她看了一會,便踢踏着竹屐離開了。
他回去立政殿,第一件事是讓人召來任羨之。
都說帝王多疑,但任家在越國是個獨特的存在。當年越國建國之初,嶺南還是個蠻夷之地,四處皆是大大小小的部落,是任家将從北方遷兵于此,就地繁衍生息,又将上百部落收服。
這天下本該是任家的天下,隻可惜任家首領創業未半,中途病亡。任家首領自知兒孫不成器,病逝前臨終托孤,将任家後代與天下托付給了心腹趙副将。
趙副将也不負所托,封閉嶺南關隘,開化了部落中茹毛飲血的野人,四處征戰,将相鄰幾國相繼納入國土,自此擁立成王。
自此嶺南成了趙家的天下,而任家則得到了善待,在城外圈了一片膏腴之地,無須賦稅,更不參與朝堂之争。
嶺南臨水,任家子孫便行船經貿,一家子富得流油,唯獨出了一個任羨之,不愛經商種田,獨愛醫術。
如今任羨之是皇宮裡的挂牌太醫,也是趙瞿身邊唯一能說得上話,甚至還敢與趙瞿說笑打趣的人。
任羨之比預想中還遲到了半個時辰,見到趙瞿施了一禮,笑呵呵湊了上去:“陛下許久未召我入宮了,我聽說陛下身上的怪疾越發嚴重了,平白殺了許多的人。”
趙瞿揮避左右,不複那瘋癫模樣,冷淡道:“朕隻殺該殺之人。”
“陛下說得是。”任羨之眉眼含笑,捉住趙瞿手腕摸了摸脈,“您左關弦數,右寸澀弱,肝郁化火,氣機逆亂,血瘀阻塞……”
趙瞿:“說人話。”
任羨之:“您渾身都是病。”
“可是有人給朕下了毒?”
“若是中毒,脈象便應該澀中帶結,弦細如刃,陛下脈中并無此相。”任羨之勾唇,挑眉問道,“陛下怎出此言?”
“朕半年前便染上怪疾,但近日發作越發頻繁,四下劇痛難忍,本以為石藥無醫,昨夜朕卻發現隻要觸碰一個人,便可以緩解疼痛。”
任羨之斂住笑意,微微驚訝:“竟還有這樣的奇事?那人是誰?”
趙瞿面無表情道:“太子妃。”
“便是那位讓太子忤逆了太後娘娘,甯可開罪母族與其為敵,也要當衆彈奏鳳求凰求娶的女娘嗎?”
“你需要給她綴這麼多名頭?”
任羨之咂咂嘴:“此事頗為蹊跷,醫書上不乏稀奇古怪的醫案,但我還沒見過隻觸碰便可止痛的案例……或許陛下是懷疑太子妃與人勾結,先給您下了毒,又故意攜帶解藥接近您嗎?”
趙瞿沉默,倏而眉梢一擡。
“試她一試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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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黑的時候,趙晛終于回了大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