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此言,謝昭昭總算理解了趙晛的腦回路,她有些想笑,低下頭便想起了原文趙晛在得知她懷有身孕後,逼着她服用堕胎藥時說過的話。
“謝昭昭,你是什麼東西?憑你也想誕下孤的子嗣嗎?”
“孤的太子妃本該是薛蔓,你鸠占鵲巢便罷了,如今還想靠着這腌臜手段保住你的位置,你真讓孤感到惡心!”
“你乖乖喝下這藥湯,孤可保你一條性命,但你要記住這個教訓,你不是她,便不要再癡心妄想揣着那不該有的心思。”
此一時彼一時,謝昭昭剛恢複記憶的時候,渾噩了數日,她實在想不通記憶中琨玉秋霜,堪比明月般存在的趙晛,怎麼變得那樣面目醜陋。
而如今,她不再思慕他,他卻又說“等你誕下我的子嗣”。
謝昭昭從他掌心裡抽開了手:“殿下若是為我好,便保重身子,不要再提此事。太後娘娘因你我嫁娶之事已是誤會深重,若此時再生事端,隻會離間殿下與太後之間多年情分,這不是我想看見的。”
“而且我今日來了癸水,不便與殿下同房。”
這事謝昭昭倒是沒說謊,她先前病骨支離,月經便沒有準過,有時候兩三月不來一次,又有時一來就是半個月。今早上她才發現自己突然來了癸水,這一路上不大舒服,小腹酸酸脹脹的,身下還黏糊糊一股血腥味。
原先她每次來癸水都十分受罪,甚至經常痛到昏厥,如今沒了痛覺還好受些,總算不用經曆那如同尖刀攪腹的陣痛。
她一番冠冕堂皇的話,聽得趙晛神情恍惚,近日他總覺得謝昭昭忽近忽遠,有時候對他體貼入微,有時候對他冷若寒霜,那若即若離的感覺叫他心中五味雜陳。
成婚數日,他們至今還未圓房,昨日他口幹舌燥對她生出欲念,可她在節骨眼上卻落荒而逃。理智遊離的瞬間,他心中升騰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挫敗感和羞憤,事後她也并未向他解釋清楚為何逃離,他便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方才提起橙淮想要見她,趙晛也有想要試探一下謝昭昭的意思,畢竟在他們成婚之前,她與橙淮的關系最好。見她如此痛快應下見橙淮,卻對圓房之事百般推辭,他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似乎又酸又澀,堵在喉嚨中上不來也下不去。
縱然心頭百般情緒,趙晛還是勉強壓下,扯了扯嘴角:“好,全聽阿昭的。”
那儀仗隊徑直前往山麓下的别苑,别苑依山抱湖而建,曲水繞廊,黛瓦飛檐,中庭布着琉璃堆砌出的宮殿,此時已過酉時,遠處依舊白霧蒙蒙,湖面停着幾隻俯身啄羽的白鶴,看着宛如仙境。
謝昭昭和趙晛的住處又被安排在了趙瞿隔壁。
此次墓祠祭祖來了不少朝堂重臣,兩位丞相随同前往,便如趙晛所言,橙淮也跟了來。
夕照落下時山麓的輪廓被柔光勾勒,黛色在濕潤的霧氣中緩緩交融,謝昭昭推着趙晛的輪椅往湖亭中走去,還未走近便聞到了一股濃醇酒香。
亭内立着道颀長身影,傍晚的山風卷起紅绡鬥篷吹得鼓鼓作響,長發以玄色發帶束作高高馬尾,随風微微揚動。
許是聽見了腳步聲,橙淮轉過身,手中纏着紅綢的酒壇撞上了腰側的劍鞘,發出“叮”的一聲長鳴,少年狹長的眸中映出謝昭昭的身影,他将酒壇向上掂了掂,嘴角輕揚:“阿昭,好久不見。”
謝昭昭笑道:“也沒有很久。”
她殺詩聖時,曾去橙家附近踩過點,便在詩聖死前一天她剛見過橙淮,隻是橙淮不知道罷了。
橙淮還以為她是指去年的洗塵宴,冷峻的眉眼柔和:“那次宴上的酒不夠烈,你說想喝關東的燒刀子,這是我特意尋了遼東人學來的釀酒手藝。”
謝昭昭也不推辭,接過酒壇子拍了拍,嗅着酒甕裡隐隐飄來醇厚的烈香,滿意道:“多謝橙将軍。”
眼看兩人将自己忽略了徹底,趙晛臉色有些難看,但素來的教養還是讓他端着一副溫潤模樣,隻是輕咳了兩聲,打斷了兩人對話:“可惜孤近日無法飲酒,不然今日便可不醉不歸。”
橙淮總算将視線安放到了趙晛身上,他揚起眉:“我知殿下護駕受了傷,特意帶了些甜果酒,那酒水喝着不傷身,還有舒筋活絡之效,那燒刀子便留着下次殿下痊愈後再品嘗如何?”
趙晛面色稍霁,颔首道:“好。”
說話間,霧蒙蒙的空氣中噼裡啪啦下起了細雨,謝昭昭将趙晛推進了涼亭中,三人對酒而坐,橙淮望着亭外繞廊的曲水湖,忽而感慨道:“猶記得多年前我與阿昭曾在此地打過一架。”
謝昭昭支着下巴,小口啜着杯中酒,聽橙淮繼續說着:“那時我們互相看不順眼對方,又偏要争什麼長幼之分,吵着吵着你便跟我動起了手,捶得我雙眼青紫了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