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好笑,我那時不會凫水,又被你捶得看不清楚路,一時不察摔進了湖裡,懷璋急得大喊救命,最後還是你跳進湖裡将我撈了上來。”
幾杯酒下肚,三人關系似乎重新被拉近,橙淮喚起了趙晛的小字,趙晛似乎也陷入了回憶,眉眼柔和起來。
那時候他們之間很是純粹,沒有利益牽扯,沒有權謀算計,記憶中的一切都那樣美好。
見兩人喟然長歎,謝昭昭心底嗤了聲。
橙淮小時候賤得很,她與橙淮動手是因為橙淮欺負她阿妹,她與妹妹相差了六歲,因她身體孱弱,妹妹自小便很懂事。
那一次清明節,文武百官跟着趙瞿來了白雲山山麓下祭祖,阿妹随着父親住進别苑,她與阿妹已有數月未見,阿妹用新學的湘繡給她繡了一隻香囊,知曉她與趙晛等人在曲水亭中聽講學,阿妹特意侯在一旁等着她放課。
待到太子太師離開,阿妹才拿着香囊進了亭中找她。那香囊上繡着兩隻虎,一隻威風凜凜的母虎,一隻嬌憨可愛的幼虎,虎身皮毛光滑如緞,色澤深邃,謝昭昭很是喜歡。
阿妹正要将香囊挂在她腰間,卻被橙淮伸手搶了去,他揉捏着香囊上的猛獸,譏笑道:“你這樣的病貓,她給你繡什麼百獸之王?”
謝昭昭捏緊了拳頭:“橙淮,你再說一遍!”
橙淮不以為意地笑着:“說十遍也是如此,你這個病貓好沒規矩,若你喚我橙哥哥,再恭恭敬敬跟我俯身作禮,我或許……”
話音未落,那拳頭已經像雨點般密密麻麻落下。
橙淮從小衆星捧月,何時被人這樣對待過,等他反應過來,已是被謝昭昭打得暈頭轉向,鼻血橫流。他惱怒上頭想要還手,向前猛地一撲,卻踩滑摔進了曲水湖中,沒撲騰幾下便嗆得昏睡過去。
若非是怕此事鬧大了不好收場,謝昭昭才不會親自下水撈他。如今想來這也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她将橙淮救起後,因染了風寒連着高燒數日,險些喪命。
亭外綿雨不斷,橙淮與趙晛說說笑笑回憶過去,而謝昭昭大多時候安靜聽着,隻偶爾附和一聲。
來之前她想好了試探橙淮好感度會不會增加,但真見到他,她一時間有些無從下手——她對橙淮從未有過男女之情,橙淮也從不将她當做女子來看,兩根鋼筋如何纏繞在一起?
轉眼已是二更天,謝昭昭正琢磨着引出薛蔓這個話題當做突破口,忽聽青石闆上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她擡眸望去,遠方長廊中幽幽亮起一抹流火,雨幕暈開曲水湖層隐隐綽綽的身影。
來人乘着步辇,面容被濛濛細雨遮擋,但他身側跟着内監重喜,謝昭昭想猜不到來人是誰都難。
步辇越來越近,趙瞿病恹恹靠在椅背上,臉上看不出喜怒,唯有身旁的重喜知道,陛下找她快找瘋了。
自打酉時過後,謝昭昭和趙晛便不知所蹤。趙瞿今日格外不适,他小腹生疼,一會像是被針紮了似的刺痛,一會像是被千斤石錘砸了似的鈍痛,一會又像是被冰錐狠狠捅了一下,那種疼痛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隻覺得每寸血肉都在痙攣着絞緊了五髒六腑。
他蜷着身體縮成團,額前背後盡是冷汗,那滋味不足以将人疼死,卻實在折磨人,好似要将人骨頭拆開,将肺腑髒器擰碎,期間他還忍不住吐過兩次。
趙瞿疼得渾身脫力,便發瘋般嘶吼,叫重喜将太子妃和太子找來。隻是别苑太大,整整占了半個山麓,趙瞿等不急,便叫人擡着步辇帶着他一起找人。
如今終于看到了謝昭昭,趙瞿等不到步辇落穩,抓着扶手匆匆下辇,可他步伐虛浮,腳下一時不穩,竟是踉踉跄跄向前摔去。
謝昭昭和橙淮看見趙瞿,忙起身向前迎去,還未走到面前,趙瞿已是結結實實跪趴在了她腳下。
“……”
空氣似乎沉寂了一瞬,重喜心下大慌,下意識喚着“陛下”便沖上去要扶起趙瞿,卻被趙瞿完全無視,他慢慢張開蜷縮的身體,喘着粗氣,朝謝昭昭伸出了哆哆嗦嗦的手。
謝昭昭遲疑着上前扶他。
“謝……”趙瞿渾身大汗,痛苦地發出低吟,下意識喚起她的名字,“謝——”
謝昭昭:“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