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妍……”她第二次出聲,想告訴她這不是夢,卻終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話堵在嗓子裡讓人悶得慌。
楚清妍依舊沒有看她,隻是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漸漸化為嗚咽,最後嚎啕大哭起來。
魏茹蘭在一旁眼淚也跟着往下掉,掌門是頂頂好的人,幼時他還抱過自己,好好一個人突然就沒了,心裡也是難受的緊。
燭火在燭心上跳動,火焰越燃越高,最後隻剩流了一地的燭淚。
“義父現在在哪?”楚清妍終于擡頭,眼圈又紅又腫。
魏茹蘭擦了擦眼淚連忙道,“師父讓人放在在安華堂了。”
安華堂,她聞言目光微暗,安華堂是青禾宗用來擺放還沒下葬的青禾宗人屍體的位置,也相當于人間的靈堂。
“我想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楚清妍點點頭,兩人相攜着往安華堂走去,去安華堂的路上并不想她們想得那樣安靜。
整個青禾宗燈火通明,路上也不知道何時挂上了照明的燈燭,來來往往的人身上都戴上了一朵朵小小的白花,白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挂了起來,青禾宗的弟子身穿素缟面容哀切。
她們走到安華堂門口,門口的弟子招待看見她們二人連忙迎了進去。
“師姐們先去換衣服吧,其他的師父都交代好了。”
兩人接過白色喪服,互相對視一眼,沉默地随着弟子下去。
兩人換好衣服,因為楚清妍是高華義女,再加上高華突然逝世,高昭繼位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很多事情都落到了她身上。
因為葬禮的很多事情都不懂,隻能在方瑜和各長老幫助指導下磕磕絆絆地完成了初期的喪事準備工作。
魏茹蘭本想來陪着她,但因為剛愈合的身體吃不消這般操勞,她和方瑜一起把人趕了回去,叮囑她好好休息。
将義父的屍身整理穿戴好後,把屍身放入棺内,楚清妍靜靜地看着,直到棺蓋全部封上,再也看不見義父的面容,悲從中來,又險些落淚。
封棺後第二天賓客前來吊唁,也就是在這天,才見到多日不見的高昭。
高昭一襲素缟站至她旁邊,下巴胡須潦草也不見他打理,整個人看起來憔悴消瘦,但他的背挺得直直的,像方瑜、義父和其他青禾宗長老的一樣直。
直的足以撐起青禾宗的天。
義父死後,青禾宗天塌了一塊,而如今他的兒子又頂上了。
這也是他們兄妹倆自平靈縣分别後第一次見面。
楚清妍有千言萬語要問他,可面對絡繹不絕前來吊唁的賓客也隻好把心頭的疑問和悲傷壓了又壓,和高昭一起辦好這場喪事。
因為這不僅僅代表義父的臉面,更是高昭這個新掌門和青禾宗要展現給其他宗門的新樣貌。
這些前來吊唁的各大宗門長老有多少是真心的她不知道,但其中必不缺乏前來看熱鬧,試探青禾宗如今狀态的人。
所以這場喪事他們不能出一絲差錯。
她想拿出以往滴水不漏的待人之道,卻在陌生的賓客下一句‘請節哀’落了淚。
她哭了之後,高昭眼裡也有了淚花,不過他終究是沒說什麼,隻是輕拍着她的背。
終于送走了往來的賓客,安華堂一下靜了下來,隻剩一旁的白幡張揚,和流不盡淚的燭火。
楚清妍靜靜地往火盆裡丢着用朱砂畫着的符紙,火光映照在她臉上,眼底。
“清妍。”
高昭從棺前轉過身看見的便是楚清妍這幅失了魂魄的樣子,喚了一聲,楚清妍無動于衷,他便學着她的樣子一起在火盆前蹲下,往裡扔着代表着各種美好寓意的符紙。
燃起的火光将兩人的臉映照得通明,不知道過了多久,楚清妍終于開口。
“義父怎麼死的?”
或許是早就猜到她要問這個,高昭毫不猶豫道,“洪水泛濫,阿爹和各長老施法阻擋洪水,施法的過程中牽起舊年傷勢,心脈崩斷。”
“舊傷?義父身上何時有的傷,我為何不知?”
楚清妍不敢相信,火光下的面容咄咄逼人,高昭神色不變,繼續往盆裡丢着符紙。
“這傷是和魏師妹父母去世那年留下的,阿爹不想你擔心,再加上陳年往事,便沒有與你說。”
“我不信,”她的眼在火光下照得如同血一般鮮紅,執拗地看着高昭,“義父身體向來沒有問題,為何一次救災人就沒了,這其中必有陰謀,我不信!”
“沒有陰謀,清妍,阿爹他就是過勞牽扯了舊疾死的。”
她不信,楚清妍搖頭,眼底的火、心底的火一同如熊熊烈焰燃燒了起來,她奔潰着大吼。
“高昭!”
他怎麼能這麼平靜地說義父死了,他怎麼能,怎麼能……
火焰越燃越高,要把人吞沒了一般,她奔潰,憤怒,所有的情緒急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可這一切一切的在高昭轉過頭後頓時偃旗息鼓。
“清妍,”
高昭緩緩轉過頭來,半邊臉落在陰影裡,半邊臉映照在火光下,淚水滑落唇邊,他張了張口。
“我也想知道阿爹為什麼就這麼沒了……”
“清妍,我也想知道……”
淚水順着他的話砸落在火盆裡,灰燼揚起,模糊了兩人的面容,楚清妍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