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說,在博物館外邊你可以叫住我,在喀拉峻你認出我的時候可以告訴我,或者今天見到我的第一時間可以坦白,但你不。”
“你試探我記不記得你,還裝得很無辜,但事實上我才是無辜又莫名其妙的人,你不應該要求一個一無所知的人對你敞開心扉。我确實覺得你有點煩,但……”我對你印象還挺好的。
宋長生沒說完,但他不想說了,未盡的話頭裡,樓七月當然能聽出那會是與上一句相反意思的表述。
宋長生有理有據,他的雙手規矩地放在雙膝上,垂下眼簾注視着桌上的鐵盤,那裡還有大半沒動過的誘人炸串,說:“如果你剛開始就好好說話,我對你的印象或許會比你現在、在這裡威逼利誘要好得多。”
“哈,”樓七月氣笑了,他不可思議道,“宋長生,你生氣了啊?”
“是你先認不出來我的。”
樓七月從小順風順水的,向來是自尊心很高的人,成都重遇但錯過是導火索,喀拉峻再遇卻被輕輕放下,那對于自以為不被重視的樓七月而言就是赤裸裸的拒絕了。這種拒絕多少挫傷了他的高自尊,出于維護他自尊的本能,他也故作不知地挑逗起宋長生,哪能想到這人根本沒認出他來,還對于他今晚的質問産生這麼大反應。
樓七月一邊有些惱羞成怒,一邊又有點無可奈何,宋長生清冷冷的嗓音和推拒的态度就像是草原上一叢叢的荨麻草,他拽着小八的頭讓他少吃點,可誰能忍住不碰呢?
可一碰就讓人心裡癢癢的,他真想挖進心裡去撓撓啊。
可宋長生油鹽不進。
他斜着眼盯着樓七月,毫無畏懼。
樓七月心裡一軟,歎息一聲:“别生氣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逗你,不該裝作不認識還逼你。”
宋長生不語,隻是一味垂眸。
“是不是沒吃飽?下次一定讓你吃完再說話好不好?嗯?”樓七月低聲哄道,溫柔地簡直不像平常。
宋長生反問:“不是要删微信?”
“不是吧你來真的,下午才加上,要不要這麼幼稚……”
樓七月順着他的視線看着桌上的菜,心領神會地脫口而出:“還吃什麼嗎?”他扭頭喊道,“服務員,加菜!”
宋長生這才擡頭,半晌坐直莞爾,突然間冰雪消融,樓七月心下一動,氣氛霎時不同。
服務員快步跑來,他就說這桌客人一定是哪裡沒滿意,原來是沒吃飽!
“你好,還加什麼菜?”
樓七月示意宋長生,宋長生視線上下打量着他,然後指了指蓮花小盞,側首對着服務員道:“刨冰再來一份,謝謝。”
宋長生不談,樓七月也不那麼強勢再問,過猶不及,讓宋長生心裡有數就行。
但這頓飯吃的硝煙四起,但樓七月也發現,宋長生是個對食物有着期待的人,他吃的不算多,但一口一口,很認真,想去嘗試很多。
一個對待食物都那麼虔誠的人,應該也很心軟才對。
一時無言,好在刨冰上得快,各吃各的,也算是都吃完了。
樓七月結了帳,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吃飽了就懶得騎車,罕見的,宋長生打了車。
這人不說話,那人也不說話,司機大叔看了眼後視鏡,心裡嘀咕了兩句古怪,然後安安穩穩給兩人送到了七彩廣場。
下了車,兩人并肩往前走,順着棧道,這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暗了,周遭靜谧,不時響起鳥叫聲,一路倒也平和。
宋長生拍完兩張特寫的照片,側眸,終于打破了這詭異的安靜:“樓七月,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自己想。”這人懶洋洋地吱了一聲。
宋長生蓦然莞爾:“你就這麼喜歡打啞謎,讓我記着想着啊?”
樓七月心念一動,又硬生生忍住,矜持道:“現在想起來慰問我了,我這一下午鞍前馬後的,不發個脾氣都不見你态度這麼好呢?”
宋長生一哂:“不說拉倒。”
樓七月:“……”他還沒裝起來呢這人就撂挑子不幹了?
樓七月恨得牙癢癢,又無可奈何,一把抓住了正要往前走的宋長生,他的手腕又細又涼,食指拇指一和就能扣住。
樓七月默默收回了手:“……我的意思是,下次見面,我就告訴你。”
宋長生笑了:“行啊。”
回答這麼幹脆?樓七月感覺不對勁,但也沒多想。
慢悠悠逛到河邊,新一橋上已經陸續站了不少人,這裡視野更開闊,大多人都帶着相機在這裡等日落。
河對岸的摩天輪靜靜地轉着,視野裡,一層水波,一層河灘,一層水波,然後銜接着一片林子,摩天輪和其餘建築錯落在最遠處,以灰藍的天幕為背景,真像是一方小小的微縮景觀。
這時候,還得再等等,等河流盡頭的太陽更垂下頭,才能拍到最色彩分明的日落。
于是一會兒又有熙攘的人流湧過來,有的走上橋頭,去搶去擠,是必要占得一個好位置;有的也落在河邊上,和宋長生他倆一樣,倚着石欄,等待金烏西墜。
樓七月問:“宋長生,坐摩天輪嗎?”
宋長生在調整相機:“不要。”
樓七月聳肩:“好哦。”
“去橋上嗎?那裡位置好,我看到我朋友了,我讓他給你讓位置。”
宋長生試拍了兩張:“不用,謝謝。”
“他是本地人,有的是機會來,你真不用?”
“……”
最終以樓七月吃了一記後肘為結束,樓七月往石墩上老實一靠,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