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宿的硬座,褚湛第二天早上到的築城。
築城是南中省的省會,南中地處西南,氣候宜人,更是出了名的涼都,比起熱如火爐的西京市,這裡很涼快,室外下着蒙蒙細雨。
在火車站附近小攤狼吞虎咽地吃了兩碗素粉,他踏上了去清平市的火車。
此次賞金任務的當事人是清平人,家住西江苗寨。西江苗寨是南中出了名的民俗風情區,不少外地人慕名而來。
一路輾轉,他好不容易才坐上去西江的大巴車。
相比之下,沈修筠乘坐的飛機還沒落地便有專人專車等候在機場。當晚入住築成最高檔的酒店,吃穿用度皆是精品中的精品。
車内他氣定神閑地看着手裡的文件,司機小劉小跑過來,打開車門坐進來,一邊拉過安全帶系上一邊道:“沈局長,前面出了車禍,交警正在處理,可能要等會。”
“沒事。”沈修筠收起文件,視線落在左邊車窗外的延綿青山,夕陽照得那片翠綠愈發濃郁,遠處的天沒有一片雲彩,藍得沒有半點瑕疵。
真是個好天氣。
小劉偷偷窺一眼後視鏡裡如貴胄般的男人,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身份,昨天竟然讓領導們如臨大敵,就連平日裡天塌下來都有條不紊的老書記都慌了神,着急忙慌地準備資料、安排任務。
而他這個司機更是在給領導們開車的十多個司機裡精挑細選選出來的,老書記親自把的關。如果不是神秘貴胄開口阻攔,恐怕他現在開的車子是零零一。
路這麼窄,這個大巴司機是搞什麼?
小劉心裡不愉。右邊後視鏡裡緩緩駛過來一輛大巴,不一會右邊的車窗已經被大巴車擠占。若是平常,這樣的塞車他不會覺得什麼,偏生今天坐了位領導們都得罪不起的神秘貴胄,他更是不敢大意。
但畢竟給領導開車多年,自是曉得表情控制。
車内光線一下子暗了不少,沈修筠不過是不經意地擡眼便在大巴車的後排看到了褚湛,在他正上方的位置。
大巴車左邊的車窗簾掩得嚴嚴實實,唯有他坐的那裡沒有拉窗簾。他的腦袋抵在窗戶,雙眼輕阖,夕陽給他的鼻子剪了一個好看的陰影。
他的眉頭緊蹙,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他夢裡的不安。
夢裡,褚湛又看到了那個叫做無垠的男孩,他比之前長大了不少,依舊是玄色滾燙紅紋的錦服華袍,顯得尊貴無比。
他站在鋪滿屍體的山野,血流成河,河水浸濕了他的衣袍,鮮紅的血織成了衣袍上精美絕倫的紅紋。
“這是第五個。”
無垠手裡拿着一塊血淋淋的東西,炫耀似的翹起嘴角。
“你在害怕。”看到褚湛,他笃定,信步走過來,好笑地看着他,“有什麼好怕的,不過是屠殺而已。”
勁風襲來,少年五指一收從空氣中抓出個人。
“求……”
那人話還沒說完,華服少年的另一隻手便沒入他的胸膛,從中取出一顆冒着血氣的珠子,而他手裡的人化成了灰。
“你不記得了嗎?”
見對面的人眉頭緊蹙,無垠舉着珠子送到他面前問。
褚湛被那股惡臭熏得胃裡翻江倒海後退小步。
無垠感受到他的厭惡,微微收回珠子,哀怨的眼神裡全是委屈,“這是心元,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嘗嘗?”
被那個可憐兮兮的眼神盯着,若是個心智不堅定的人恐怕早已繳械投降。褚湛堅定地搖頭,心想這個夢魇還有完沒完?是跟定他了?看來真的要花點時間把始作俑者給抓出來,他一定要揍得他媽都不認識,一天到晚搞這種裝神弄鬼的東西!
無垠自己吃下心元,舔了舔手上的血,依舊是個委屈巴巴的模樣,“還是甜的。”
隻是這個委屈太假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少年很興奮,對血的興奮,喜歡殺戮的快感。
“你以前很喜歡的。”
我喜歡你家祖宗是八代!褚湛腹诽,一雙白眼就差沒翻到天上去。
“我走了,下次見面送你一份見面禮。”
可趕緊滾蛋投胎去吧,還見面禮,見你妹!
無垠化作血霧散開,褚湛站在屍骨堆上,正想着怎麼出去。那些被無垠殺了的人卻突然動了起來,成山成海地朝他撲來,嘴裡嚷嚷着讓他償命。
腰後被利器插入劃開了皮膚,他能感覺到有無數隻手在撕他的皮,甚至能聽到皮肉分開的聲音。
他逃不開,躲不掉。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皮被剝了去,看着那些血人傳遞着他的人皮四處炫耀,一隻手爬上他的臉,手指伸進他的眼眶,壓迫着他的眼球。
眼前突然一黑,褚湛猛地驚醒,符紙已經拿了出來,右手貼在腰間的匕首,随時準備戰鬥。
還好,還好。他還在去西江苗寨的大巴上。
車裡的乘客大多數都在睡覺,沒人注意到後面的動靜,窗外是下午四五點的太陽,落在身上的溫度正好。
褚湛長長舒一口氣,他從來沒有做過如此逼真的夢,剝皮的感受是那麼真實,驚得他冒了一身冷汗。
猛地灌了大半瓶水,他疲倦地捏捏鼻梁骨,低頭的瞬間被旁邊車裡的人抓住了視線。
車窗開着,沈修筠坐在後排,夏風浮動帶着他的頭發微微飛揚。襯衣的衣袖挽至胳膊,露出了他好看的手腕和腕上的那根紅繩。
骨節分明的手指正拿着一份文件,正打算定眼細看,他便被那雙好看的手的主人抓了個正着。
褚湛哪裡想到沈修筠會突然擡頭,四目相對時,他上揚的嘴角像極了夏夜裡綻放的夜來香,帶着蠱惑人心的魔力。
被這微微一笑亂了心神,褚湛身手敏捷地拉過窗簾,緊緊地貼在椅背,小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
他親爹的喲,這個沈修筠笑起來怪好看的!
大巴車突然啟動了引擎,褚湛透過窗簾的縫隙看了眼窗外,沈修筠還在看他,嘴角的笑容深了幾分,如果不是他天生警惕,沈修筠那如渡春風的眸子差點讓他瞧出幾分寵溺來。
老狐狸,寵溺?那明明是如來佛看孫悟空的眼神——看你怎麼逃出我的手掌心。
美色誤人,美色誤人!
褚湛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他龇牙咧嘴。肯定是剛剛沒睡醒,所以他看誰都覺得好看!一定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