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筠不喜歡回憶，因為過去的事情他無法改變。但看到褚湛掌心血淋淋的傷口，他不禁想到一些令他不大愉快的事情。

哪怕他做好了周全的安排，還是出現了意外。

“手怎麼樣？還好嗎？”他盡量抹平了心緒，問。

褚湛動了動手指，也隻能是動手指，随即插科打诨，“托您老吉言，差點真的成了植物人。”

然後他看到沈修筠左手手腕的紅繩泛了紅光，淡淡的紅光隐隐有加深的趨勢。

“咦，沈修筠你這個繩子還會亮？你之前說這是辟邪的，不會那東西又來了吧？”

“不是。”沈修筠按住手腕避而不談，紅繩很快恢複如常，他指着褚湛的手，“這個怎麼弄？”

“哦，簡單，你把那些樹根拔出來就行。”

褚湛說得風輕雲淡，沈修筠聽得心驚膽戰。十指連心，光是想到剝離的痛都頭皮發麻。

“你忍着點，可能有點痛。”

沈修筠換了個姿勢，按了按褚湛的胳膊，裡面硬硬的，就像木頭。

“沈局長啊，你看，上次秦陵我丢了半條命，辛苦費也就多給了我那麼一點點。這次我差點交代在這裡，辛苦費是不是可以往上漲多一點。”

“你想漲多少？”

沈修筠看向褚湛，手指已經悄然無聲地捏住了褚湛食指的樹根。

褚湛對上沈修筠認真的視線，忽然一滞，他有種錯覺，不管他開什麼樣的條件，沈修筠都會答應。

“要不……啊！”

沈修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了褚湛手臂裡的一根樹根，濺了一地的血，黑色的血，落在地上冒起了白煙。在血肉裡還充滿生機的樹枝一下子變成了枯木。

褚湛捂着手臂，痛得眼淚水都出來了。他就說沈修筠這隻黑心狐狸怎麼可能什麼條件都答應？他就是給他一個錯覺，讓他放松警惕。

“大哥，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準備的時間嗎？提前說一聲也好啊。”

“長痛不如短痛。”

“卧槽！”

沈修筠又抽出一根樹根，褚湛摸了把臉上的汗，咬緊後槽牙，撇過頭不再看。

眼睛看不到了，身體卻是能感受到那些樹根從肉裡拔出。就像拔雜草，雜草拔了出來會帶着土。樹根拔出來，多多少少帶了些肉。

汗水浸濕了衣服，褚湛痛得出現了幻覺，幻覺裡沈修筠緊張的喊着他的名字，他在擔心他。他的手貼在他的臉上，異常溫暖。

一針強心劑紮在心上，他被一股強力拉回，大口喘着粗氣。

此刻他靠在牆壁，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身下是一灘水。沈修筠面色如常地處理他的右手，手邊是一堆幹枯的樹根。

右手好像被掏空了，血也流了不少。

嘴被扳開喂進什麼東西，一股暖流從喉管落下，裹住了心髒。緊接着心髒流出熱血，把暖意帶到身體的每個角落。

右手還在流血，烏黑的血，慢慢的，血開始變紅。

褚湛以意念愈合傷口，從肩膀開始，血肉逐漸長合，幹癟隻剩下骨頭的手臂慢慢鼓起。

沈修筠知道褚湛有自愈能力，也曾見識過。但他沒想到褚湛的自愈能力竟然會如此恐怖，幾乎已經爛了的手臂，不過一分鐘的時間就恢複如常，最後隻在掌心留下一塊血肉模糊的傷口。

褚湛不知道沈修筠給他喂了什麼東西，隻覺整個人神清氣爽，腦子清醒不少。

“幫個忙。”

他快速用繃帶纏住了傷口，沈修筠接過，熟練地紮了個蝴蝶結。

也就是在這時褚湛才注意沈修筠的手上全是灼傷，十個手指頭沒幾個是完好的，回想起黑血灑在地上冒的白煙，他抓過沈修筠的手，“黑血有毒。”

說着他快速給沈修筠清理包紮。畢竟沈修筠是為了救自己才弄成這樣，他不可能視而不見。

再說，他們現在是合作關系，隻有合作夥伴沒事，他才能偷懶。

看着手上的蝴蝶結，沈修筠有些哭笑不得。

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兩個人心理上累得有些虛脫。從沈修筠進來不過是七八分鐘的時間，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不是蘆笙。”

褚湛看着地上的枯樹枝，這絕對不是竹子的根。

原本他們都以為妖物是蘆笙，但現在看來蘆笙隻是告訴妖物，祭品來了。少女們請出食主，表面看是請出蘆笙，實際上請出的是妖物。

“能輕而易舉的操縱草木，尤其是随心所欲的控制樹木藤蔓，應該是樹妖。”

褚湛屋裡的異動他和若望都沒發現，直到屋子裡傳來巨響，他們才意識到中了迷幻陣，樹妖利用草木布陣讓他們以為一切如常。當他們發現異常，周遭的草木變得極其危險。

光是到褚湛屋子的那段路，沈修筠不知折了多少寶貝。

“這麼厲害的樹妖在人間檔案局不可能沒記錄。”

“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人口普查都有可能漏人，像這種躲在深山老林的妖，隻要他沒鬧出事，就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褚湛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楊金惠丈夫的第二魄在樹妖身上，我看到了。不止一個人。”

兩人并肩跨出門，整個院子裝滿了月光，以院子為中心銀光向四面八方擴散，在西邊遠處的山林還泛着幽幽的綠光。

“這是……”

“若望布下的天羅地網。”

沈修筠轉頭看褚湛，褚湛也看向他，顯然是驚歎若望的修為，竟然能布下那麼大的陣法，恐怕方圓百裡都在他的陣法中。

别說褚湛驚訝，沈修筠也驚訝。若望初來檔案局的時候，他見過他的身手，但修為絕達不到在方圓百裡布陣。要說修為增長，人間濁氣繁雜根本比不得仙界。

“若望抓不到那隻樹妖。”

循聲望去，白洛倚在小院大門，手裡拿着金煙鬥，輕輕嘬一下，解釋道：“這隻樹妖修為目前在若望之上。”

“那剛才他為什麼跑？”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你應該問樹妖啊。”

白洛看了眼西邊，“你們要去那邊嗎？我可以帶你們一程。”

“你不是說不管嗎？”

說是這麼說，褚湛還是拉着沈修筠站到白洛的結界内，他和沈修筠雖然有異能，但終究是人，修為遠遠達不到瞬移，頂多是體能比一般人好。從小院到西邊山林的距離，他們都不知道要走多久，既然有順風車，何必為難自己。

“我沒管啊，我隻是去看我男人。要不是他作死封了自己的修為，這樹妖也就是他動動手指頭的事情。”

白洛吸了口煙吐在對面兩人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