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褚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入目是一片血紅,像極了他在神秘青年家看到的屍山血海。
他趴在地上,四肢仿佛灌了鉛,動彈不得。
地上好冷,貼着臉皮的東西硌得慌。視線下移,是一張極度扭曲的臉,青面獠牙,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放眼望去,周圍全部是死人,橫七豎八的屍體殘缺不堪。
他在死人堆上!
下意識地撐起身體想逃離,但全身上下隻有他的眼睛能動。
察覺身後有人靠近,褚湛使出吃奶的勁身體都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身體隻是軀殼,眼睛是唯一的活物。
“你這身皮我很喜歡。”
這聲音,剝皮的!
還是不能動,嘴也張不開。
沈修筠呢?人去哪了!他們分開還沒走兩步他就暈倒,他不會當沒看見就從他身上跨過去吧?
所以,終究是錯付了嗎?
後背倏地一涼,冰冷的尖銳感落在後頸,一點點向下。
皮破了,血在往外流。
腦子靈光一閃,褚湛找到應對之策,剛閉上眼,有什麼東西破空襲來阻止了黑影。
“我的東西也敢觊觎,活得不耐煩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戾氣十足,一聽就是個不耐煩的家夥。
“滾!”
黑影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一把匕首插在屍體,正好在褚湛手邊。
來的不知是敵是友,他需要那把匕首。
血霧中隐隐有個人影走近,褚湛利用後頸的血以意念做符欲控制匕首。匕首輕微顫動,眼看着就要抽出來,“嗖”的飛到來人手中。
是無垠。
他怎麼在這?
無垠走到褚湛身旁撩起長袍坐下,歪着腦袋,“你好像快死了。”
“死不了,我命大,閻王爺說他不敢收我。”
褚湛沒想到自己竟然能說話了,仔細感受,四肢正在逐漸恢複知覺。
雖然無垠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就沖他危急關頭救了他一命,至少比剝皮的黑影強。
“也是。”
無垠嘀咕了一句,褚湛翻身沒聽清,虛脫地坐起來,“不是說下次見面送我一個禮物嗎?禮物呢?”
“今天來得急,下次給你。”
“無垠,你是不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想要我幫你完成?”
通常夢魇纏人,多是因為生前有未完成的心願,死後鬼魂執着于了卻心事,不願被鬼差帶走而滞留世間,于是進入凡人夢境裝神弄鬼想找人幫他完成心願。
大部分夢魇沒有壞心,有的甚至比人還要膽小,是鬼族中難得可以和人友好相處的異類。
所以知道自己被無垠纏住,褚湛嘴上吼得兇,實際也沒有真的對他動過手。
“你說說,我看看我能不能幫你?”
“我想殺沈修筠。”無垠無辜地眨眼睛,“你可以幫我嗎?”
“不行。”
“你喜歡他?”
“不是!”
“那就是了。”無垠垂下頭,捏着匕首的把手,一搖一晃,委屈得跟着受氣小媳婦似的,“你怎麼能喜歡他呢?”
我不喜歡他,我還喜歡你啊?褚湛腹诽。
“也不是不可以。”
無垠拿匕首戳地上的屍體,鮮紅的血從傷口湧出來,他舔一口匕首,皺着臉,“一點都不好吃。”
褚湛才不關心血好不好吃,他關心的是,“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那他在無垠面前和脫了衣服有什麼區别!
“因為我就是你啊,你想什麼我當然知道。”
“那你想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你太菜了。”
說得很有道理,說得他想打人。
他菜?褚湛撸起袖子打算收拾無垠讓他見識一下什麼叫人間險惡。
“嘶。”
扯到後頸的傷口了,褚湛抹了把,手上全是血。
為什麼傷口沒有愈合?
視線被小腿吸引,森森白骨上挂着兩坨爛肉,爛肉被淤泥裹住還在冒泡。而在正常皮膚和爛肉之間長滿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膿疱。膿疱在不斷的長大,破開後流出黑泥。
又臭又惡心。
是黑影身上的那股味道。
“哇哦,很酷诶。”
無垠看熱鬧不嫌事大,匕首戳了戳褚湛快要到膝蓋的膿疱,又給他戳破兩個,“沒看出來那個黑影還是有點本事的嘛。”
褚湛沒心情陪無垠鬧,膿疱不斷的在往上移,腐肉範圍越來越大,如果不盡快出去處理這些腐肉淤泥,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變成一具白骨。
“這是哪?”
“我家。”
“你家這麼多死人?”
“對啊,都是我殺的。”
行吧,無垠這個熊孩子又開始吓唬人了。
褚湛又摸了一把後頸,以血畫符,但符剛成就掉在地上摔了個稀碎。
連着三個符,都是如此。
“其實你把膝蓋以下鋸了不就沒事了嗎。”
無垠又蹲在地上戳屍體,一會在這邊翻具屍體插兩刀,一會跑那邊切個屍塊咬一口。
“無垠,那是什麼?”
“啊?”
無垠擡頭,血色的天空從遠處飛來一個小光點,是一座塔,塔身金光閃閃讓人睜不開眼睛。
褚湛察覺無垠嘴唇動了動,然後沉下的臉色不知在想何事,當塔停在上方時,他平靜道,“你可以走了。”
“啊?”
褚湛還沒反應過來,無垠就把手裡的東西塞進他嘴裡,然後一掌把他推上天,讓他置于塔下金光。
“你給我吃了什麼!”
“眼珠。”
無垠血淋淋的手拿起一個球狀物體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就跟平常人吃蘋果一樣,血汁炸在他臉上,“大補。”
我補你妹啊!
褚湛惡心得不行,伸手掏喉嚨,想要把東西吐出來。
強勁的吸力自天上而來,身體失去平衡,胃裡更是一陣翻江倒海。金光将他融化,剩下靈魂在漂泊,一會上浮一會下沉,反複幾次後,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竟然狠狠地砸在實地。
猛地睜開眼,褚湛趴在床邊一頓狂吐,吐出的全部是黑泥,泥裡有蛆蟲蠕動。
“吐出來了。”
上方有人說話,眼眶裡淚水打轉,模模糊糊地隻能看到工整的西裝褲腳和一雙锃亮的皮鞋。
另一雙皮鞋走過來,接替原來皮鞋的位置,“我來吧。”
是沈修筠的聲音。
褚湛完全放下戒備,胃裡痙攣一陣接一陣,似乎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
腥甜湧入喉間,黑泥慢慢變紅,血滴在泥上滋滋啦啦,像是煮開了,裡面蛆蟲被血化成煙,最後他吐出來的隻有血。褚湛虛脫的趴在床邊,喘着粗氣,他能感覺後頸的傷口在愈合,雙腿也在恢複,溫暖逐漸到達腳底。
“一個凡人竟然有如此的自愈能力,我今天也算是開了眼見。”
翻過身,習慣性地用手揩嘴,右手擡到眼前才發現上面挂着針,被他剛才這麼折騰,後知後覺地覺得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