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是你讓甲子去長白山?”
沈修筠冷哼,“講得像你沒有問我要假期和獎金似的。”
長白山案初現端倪時,檔案局的外勤折了兩個組進去,風險等級評估直達五星,是最危險、最緊急的案件。
此類重大案件通常由甲乙丙三隊接手,高層決策會是他點名甲隊處理,因為乙丙兩隊的隊長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他信不過。
而且長白山于他,有些特别的原因大意不得。褚湛自然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選,用得順手,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風完全符合他的預期。
毫不誇張地說,沈修筠讓褚湛去東北就是去捅婁子的。不管他惹多大的麻煩,他都能兜住。
“工資給你漲了,假期也批了,你就給我弄了個長白山浩劫?”
褚湛啧啧幾聲,停下腳,前面的沈修筠也跟着停下,轉過身來看他。
“沈修筠,都是千年狐狸,你和我玩什麼聊齋。”褚湛走下來,站在比沈修筠高兩層的台階,彎下腰,和他四目相對,毫不留情地揭開真相,“你圖我辦事壞規矩,我圖你給錢給假期。咱們兩個半斤八兩,各有所圖。”
“不要把利用說得那麼委婉,都是成年人,直接點。”
“所以拿錢辦事,你辦成了嗎?”沈修筠一語中的。
“辦成了我會是這樣?”褚湛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直起腰杆又變成了平常的那副嘴臉,吊兒郎當沒個正經,居高臨下地看着沈修筠,“這是你第二次和我提長白山案了,先說啊,問長白山的事單加錢。”
事發之後,他可是把長白山案的每個細節交代得清清楚楚,連他蹲點一天上幾次廁所都寫了時間。沈修筠的旁敲側擊讓他不得不懷疑他是否看過完整的卷宗,聽說當初沈修筠去長白山善後出了意外,曾昏迷大半個月,如果有人在卷宗上動過手腳,那也說得過去。
不過這些好像和他沒有什麼關系,檔案局的事檔案局自己解決,他隻想搞錢。
“打燈,照路。”
“看在咱倆這麼熟,我可以少收點。”褚湛讨價還價。
“不熟,沒錢。”
“别介,您老一看就是有錢沒地花的主。”
……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走了約莫半小時,前方隐隐約約傳來光亮,繞過旋轉石梯是一條玉石甬道,藍幽幽的光透過玉石可以看到裡面惡鬼想要沖破屏障,争前恐後地撞在玉石上,裂縫出現,又很快消失。
有鬼門做鋪墊,二人對地府獨特的歡迎方式見怪不怪。
甬道裡陰風陣陣,吹得人寒毛直立。好在甬道不長,很快就走到盡頭。
出來竟然到了渡口,排隊等船的人已經從棧道排到岸邊。岸邊挂着三隻白色燈籠,每個燈籠上都有一個字,連起來是“忘川渡”。
排隊的都是新魂,由勾魂使帶過來,渡口的小吏發個牌子,然後他們拿着牌子排在隊尾。
身後的涼意驟停,褚湛和沈修筠不約而同回頭,甬道已經消失,他們身後是一片茂密的山林。林中濃霧彌漫,在地府幽幽夜幕之下尤顯陰森。
“我不投胎!我沒死!”
隊尾的新魂砸掉牌子,“我明明還在搶救!你們放我出去,我女兒還在家裡等我給她講睡前故事。”
渡口的官吏習以為常,面無表情地撿起土裡的木牌遞給新魂。
新魂是個瘦高的中年男人,兩頰凹陷,眼下是重重的黑青,想來生前勞累過度,未曾好好休息。
他沒有接木牌,雙腿跪下苦苦乞求,“求求你們放我出去吧,我女兒還小,妻子重病,父母癱瘓,一家人都指着我養活,如果我死了,他們怎麼辦!”
小吏看着腳下磕頭的男人無動于衷,其他新魂木讷地望着前方,不知是對人世毫無留戀,還是知曉一切已成定局,反抗不過徒增煩惱。
“求你們放我出去吧。”
男人的頭幾乎埋在土裡,泣不成聲,“隻差一點,一點,我就能拿到項目獎金……什麼都沒了,沒了……”
“世事輪回,本就是虛無,何必執着。”小吏蹲下,把木牌放在青年手邊,“等過了奈何橋喝過孟婆湯,前塵往事都會忘了。”
起身,小吏繼續發牌。
撕心裂肺的哭嚎震動山林,但無人在意。
褚湛和沈修筠沒有木牌,因為他們不是鬼魂。他們被小吏安排等在岸邊,說是稍微晚點會有人過來接。
“老翁剛才送人過去,回來還需要點時間。你們且等着吧。”
“有人來過?”
褚湛抓住重點,和沈修筠相視一眼,恐怕有人捷足先登。
忘川是地府的天然屏障,除了渡口的船隻,誰都過不去。典籍記載,曾有仙妖飛渡忘川,行至一半,萬鬼同哭,水中亡靈傾出,噬其肉,吞其骨,生生世世囚其魂,永墜地獄。
“來的那個人長什麼樣?”
沈修筠拿出一沓地府天地銀行的紅票票,小吏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來,咕噜一轉咽下口水,他收回手,闆着臉,不為金錢所動。
沈修筠沒有廢話,又加了一沓。
地府的鬼差大多數是前世犯了錯受罰的人,他們不能享用後人的香火。隻能靠地府的微薄工資勉強過活,每個月就那麼固定的幾千塊,連地上的公務員都比不過,更别提有什麼福利。地府也知道鬼差們不好過,所以對他們收受财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沈修筠出的兩沓錢差不多是鬼差們二十年的薪資,這對于任何一個鬼差來說都是一筆不菲的額外收入,尤其酆都物價奇高,房價飛漲,這些錢足夠他們過上不錯的生活。
但小吏依舊堅守本心,“不知道。”
“不知道?”
“嗯,不知道。”
又拿了兩沓,“真不知道?”
小吏目不轉睛地盯着沈修筠手上的紅票票,臉上表情甚是為難。
既想要錢,又不敢說。
“我覺得你應該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