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慢慢地,他離黑狗越來越近。但随之而來的還有頭疼,像是有人拿着電鑽鑽進他的太陽穴,要把他的腦仁扯出來。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不是沈修筠,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還有回聲。
腦子嗡嗡作響,他緊緊咬住後槽牙,使勁地按向發痛的太陽穴。
“你竟然沒死。”
“我要你血債血償!”
“誰!”一聲怒吼,匕首劃破掌心,血往外一撒,褚湛單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擡起眼,視線和幾步開外的黑狗不期而遇。
火焰自黑狗眼中溢出,左赤右青,瑰麗的紋路蔓延至周身。伴随站起來,它的體型也在逐漸變大,最後宛如一頭雄獅。
雄獅發現陌生氣息侵入領地,毫不猶豫地撲向入侵者。
“小心!”
褚湛避開撲過來的黑狗,匕首劃過黑狗的身體,不但沒有傷到其分毫,刀刃還被火焰融化。
手柄灼傷掌心,有一股肉焦味。
來不及細想,也根本沒時間猶豫,他扯下手柄,頓時血流如注。一回頭,黑狗再次襲來,手掌為筆、血為墨,符文結成,化作厚實的盾牌将其擋在一臂之外。
周身焰火更甚,黑狗一口咬住盾牌,死死地,尖牙刺入,裂痕自牙周向四處擴散。
很快就會破碎。
“讓開。”
淩空一聲大喊,褚湛視線落在黑狗身後,沈修筠騰空躍起,雙手握着他的銀劍刺向黑狗後頸。幾乎是在一瞬間,他手上的阻力消失,黑狗咬起盾牌甩向偷襲者。
一股巨力撞在身側,沈修筠被打落在地,甩出去很遠。五髒六腑仿佛震碎,腥甜猛地湧入喉間。
“沈修筠!”
咽下嘴裡的血,那聲“沒事”喊完接了幾聲咳嗽。
“沒事就躲好點!”
你讓我躲,我就躲,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擦掉嘴角的血漬,歪歪扭扭地站起來,探靈珠飛到手心,拇指和食指框成三角,珠子夾在無名指之間。
銀光溢出,手臂拉開,珠子幻化成六道影子,分列靈珠左右。七道劍影懸于靈珠之上,掌心向上微擡,劍鋒直至遠處纏鬥的雙影。
黑狗步步緊逼,褚湛根本沒心思管沈修筠,此時稍有不慎就是人間體驗卡到期。
來時準備的符紙全部燒光了,保命的家夥事一股腦的丢出去不僅沒什麼作用,反倒成了對方的補給,養得皮毛上的火焰更加明亮。
右邊的衣袖剛才被黑狗咬了下來,尖牙劃過手臂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幾乎讓右手無法擡起。
褚湛本就是靠血畫符布陣收拾妖魔鬼怪,現在手畫不了符,也布不了陣,和普通人沒有多少區别,在黑狗撲過來時,就跟人搏惡犬,赤手空拳一頓打。
血盆大口張開對準腦袋,肩膀被利爪控制,躲不開,他隻能雙手撐住黑狗的上下颚。
眼看着視線越來越暗,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銀光閃過,緊接着身體被甩開,重重地砸在沙地,正好砸在破碑旁邊。
他媽的,這到底是什麼狗?!這麼難搞!!!
褚湛捂住肩膀,血從他的指間流出,如一條條的涓涓細流,根本止不住。
頭痛欲裂,失血過多導緻意識逐漸模糊,恍惚中他看到沈修筠擋在他前面,卻不知他流出來的血全部流向石碑填充了碑文。
“褚湛,布四靈陣!”
一聲大喊把褚湛從遊離的邊緣拉回來,他艱難地爬起來,氣息虛弱回應,“你堅持一下。”
天地同源,九州同祭。東主青龍,諸神之貴。西居白虎,至信之德。南栖朱雀,祥瑞辟邪。北鎮玄武,問道幽冥……
褚湛在沈修筠和黑狗四周的正方位寫下請靈祭,邀天之四靈。
四靈陣是檔案局每個外勤必須掌握的陣法之一,主要是用于捉拿未知妖物。其強弱與布陣人有關,通常都是由兩個人外勤合力寫一個方位的請靈祭。
除去自帶修為的仙妖,檔案局裡能獨自布下四靈陣的人一隻手都能數出來。
褚湛曾是其一。
天色漸漸暗下來,烏雲在頭頂彙集,雲層間隐約能看到巨物遊動。
電閃,雷鳴。起初還隻是細柳般的閃電落在陣法四周,随着靠近,閃電逐漸變粗,最後竟然壯如成人手臂。
陣法落成,沈修筠回身後撤,但還是晚了一步,巨電落下來的時候他沒有出陣法,氣浪撕破他的衣服,後背血肉模糊。
耀眼的光芒過去,陣法中心的巨大黑狗變回小奶狗,盛氣淩人的火焰消失了,兇神惡煞的氣焰也沒有了。閃電如網将它困在地上,隻得趴着,可憐巴巴地看着走過來的人。
“你沒事吧?”
褚湛關切地問,剛才沈修筠跑的方向和他所在的位置是兩個方向,白光吞沒一切時他根本不知道他沒有出陣,此刻又是面對面,他看不到他背後的傷。
沈修筠搖頭,下颌微擡,示意褚湛先拿碧落閣的鑰匙。
“吐出來。”
“嗯?”
沈修筠不明所以,褚湛也不客氣,一掌推在他胸口,嗓子裡卡住的血腥找到宣洩之處,一股腦地湧出來。
黑血弄髒了褚湛的衣服。隔着布料,他能清晰感受到血的溫度。
本就是搖搖欲墜的身體,被外力沖擊失去重心,無意識地向前傾倒。
褚湛一把接住沈修筠,抱了個滿懷。指尖的黏膩讓他注意到他背後有傷,仔細一看,他後背的衣服沒有一處是完好的,血不斷地從傷口流出。
“你這衣服都可以擰出一盆血了,還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累嗎?”
頸肩的呼吸又重又熱,估計是想反駁,但又沒有力氣。
“這裡就我們兩個人,逞強給誰看?”
“累死了。”
悶悶的聲音,氣若遊絲。
“沈修筠。”
“嗯?”
“我在。”
以後你可以不用那麼端着,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