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立刻就被陣法的血鍊拴住,生命力在以肉眼可見地流失。大概是嫌魂魄的嘶吼太吵鬧,她封住了它的嘴。
“他可是我燃燒妖丹才得以驅使的鬼仆。”
“你不要命了!”
鬼仆契的主仆如果實力想當,除非鬼仆心甘情願被驅使,否則主人隻能通過外力使其力量激增,才能命令鬼仆。秦瑤被檔案局帶走,身上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法寶助她,何況昨夜一戰,她如同廢人。
但妖族可以焚燒妖丹使其修為激增,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妖願意焚丹,因為妖族沒有妖丹與死無異。
縱然妖丹可以暫時用符合屬性神器代替,但神器向來可遇不可求,何況還要屬性相符。況且,就算有了神器也需要盡快閉關重新結丹,而結丹成功與否又是個未知事件。
所以褚湛才會說秦瑤不要命了。
“命?”秦瑤譏笑,“我早就不想要了。”
她走到沈修筠身邊,貼心地解開了他脖子上的枷鎖,“沈局長,難受就要喊出來,這麼硬生生的憋着,可是很難讓人心疼啊。”
“你要知道,愛哭的孩子有糖吃。”
旁邊同樣被攫取力量的魂魄痛得在地上打滾,就算他被封住了口,也能從他暴起的青筋看出魂魄被撕裂的生不如死。反觀沈修筠,直挺挺地站着,面無表情地與秦瑤對視,平靜地,一如他平日裡在外人面前展示的不動聲色。
眼看着秦瑤的手捂上了沈修筠的脖頸,褚湛不顧一切沖破萬俟鈞的禁锢,迅速抽出匕首劃破手掌,“秦瑤,你敢動他我要你死無葬生之地!”
然而符還未寫,鐮刀便穿過他的肩胛,刀刃轉了個方向,他被挑起,然後重重地落在秦瑤腳邊。
“你這個脾氣還真是一點沒變。這麼生氣做什麼,我會成全你們做一對亡命鴛鴦的。”
她召喚血鍊将褚湛吊起,然後撿起上邪,用力割開褚湛的手腕,幾乎割斷了他的經脈。
頓時,血流如注。
褚湛毫無反抗之力,如一塊破布挂在空中。沖破魂魄的禁制就像将一張薄如蟬翼的紙從牆上撕下來,而這張紙背後鋪滿漿糊和牆面粘合了很久,蠻力一扯,紙張怎麼可能完好無損。
撕裂的痛感席卷身體的每一寸,令人毫無招架之力,甚至他都感受不到刀割開肉的痛。
他看到地上的一灘血,也知道這些血都是他的,但血液流失帶來的失溫根本抵不過魂魄上無時無刻不再持續的炙烤。
“天地輪回終歸虛無,混沌重開萬物複興。啟諸邪,庇佑我族之昌盛。召萬祟,護衛我族之繁榮……”
萬千妖族在吟唱,他們以血畫陣,血陣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崖壁。
“他的血真有那麼神奇?”
“不如将他養着做個血奴,主上醒來正好可以享用。”
“但是他太厲害了,還是殺了吧。”
腦海裡閃過許多不曾見過的畫面,褚湛不舒服地甩頭,視線裡癫狂的女人逐漸與腦海裡美如蛇蠍的女人重合,她們手裡都拿着一把匕首,割開了他的血脈。
“怎麼樣?這個感覺熟不熟悉?”
褚湛不解地看向秦瑤,她笑得更是招搖,而後帶着惋惜的口吻說道,“褚湛啊褚湛,你真是可憐又愚蠢。”
“上次是你運氣好,這次可沒有第二個秦悅救你了。”言罷,秦瑤推動褚湛的血灌入陣法,眼裡是同歸于盡的瘋狂。
在她手掌伸過來時褚湛眼前出現了一個身影擋在他面前,恍惚中,那抹身影在為他療傷。
是秦悅。
他想起來了!
當年他醒來過,就在這裡。秦瑤欲放他的血洩恨,是秦悅阻止了她,并救了他。
也是秦悅自焚内丹封印了他昏迷之後的記憶,就是為了保護她的妹妹!
“是你!”你才是長白山案的真兇!
秦瑤故作驚訝地“哎呀”了一聲,“你想起來了。”
“沒錯,是我。當年要不是你苦追不放,我早就複活知行了!”
林知行,秦瑤的丈夫。
當年褚湛的确查到了秦家姐妹身上,卻不曾想秦悅竟為保護妹妹将一切罪責攬下。
“要不是阿姐說放你一命算是為我未出世的孩子集福積善,你覺得你能活到現在?但是!為什麼我孩子生下便是死胎!而你明明活得好好的!”
“人妖不能有後,這是規矩。”
“規矩?”秦瑤轉身看向突然開口的沈修筠,質問他,“這算哪門子規矩!”
“你看看那些虐待孩子的人,開水燙孩子的,把孩子打出内出血的,數不勝數!憑什麼他們就可以為人父母!再看看章波,為了所謂的愛情把一雙兒女丢下樓,十五層樓啊,你知道掉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嗎?”
“沈修筠,虎毒尚知不食子,你口中的人,連畜生都不如!”秦瑤垂眸望着空空如也的襁褓,面露溫柔地整理褶皺,“他們有孩子卻從不善待,而我,不過是想要我和知行的孩子活過來。”
“但你們所有人都告訴我人妖不能有後,這是規矩。”
秦瑤猛地擡頭,雙目通紅地盯着沈修筠,血淚順着她沒有血色的臉頰滑落,“既然你們說這是規矩,那我今日便逆了天道,重寫這世間的規矩!”
封閉的崖底驟然起風,她飛至半空中,催動聚魂塔,使之變大,更快地吸血。
“以我為引,三千生靈為祭,請開九幽之門,喚我主再臨!”
陣法中竄出無數條血鍊,快而準地插-進崖壁上每隻妖的心門。
秦瑤亦是被血鍊貫穿。
崖底突然裂開一條縫,陣法也被撕開一道口子,但很快就被法術縫補上。
是沈修筠。
他的魂魄已經隻剩下淡淡的輪廓,臉上布滿裂痕,縱然如此他還是安撫地看向褚湛。
其實他現在完全聽不到褚湛說什麼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魂魄消散也會逐漸喪失五感。
說實話,他挺對不起褚湛的。當年在檔案局處心積慮地利用他,好不容易人家過了安生日子,又是他去招惹他,如果不是他,褚湛也不會再次陷入長白山的險境。
當初他沒能護他周全,這次,他一定要讓他平安地出去。
“放心,會沒事的。”
願自囚吾身,封印諸邪,祭天道,祈太平。護佑我所愛之人平安喜樂。
探靈珠受到沈修筠的召喚從身體裡出來,頓時,崖底亮如白晝,十二道劍影在其間出現,以沈修筠為陣眼布下弑殺的陣法,唯獨将生門留給了褚湛。
“沈修筠你給我停下來!”
褚湛怒喊,他拼了命地想要掙脫束縛,但他不僅動不了分毫,魂魄上還有東西在撕扯,腦袋像是遭受了巨擊,一錘又一錘,砸得他青筋暴起生不如死。
他祈求地看向沈修筠,眼睜睜地看着十二道劍光受他指引插入陣法,中止了它的運轉。然後看着沈修筠倒下,眼下的魂魄碎片掉落,化成齑粉。
他沒有時間了!
原來,當探靈珠擇下主,現任持珠人将命不久矣,是真的。
明明他都已經找到他了,明明……
鎖鍊的禁锢似乎有了松動,褚湛立刻召喚九寸骨。他死死咬住牙關,拼了命地伸出食指。
他的身體仿佛被碾碎了,平時一個輕而易舉就可以做成的動作,這次時間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讓喉間湧上無數腥甜,血順着嘴角流下。
陣法再次運轉又如何?天崩地裂和他又有什麼關系?身體和魂魄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又算得了什麼?他隻在乎沈修筠,他不允許他有事。
沈修筠的魂魄又掉了幾塊碎片,過不了多久,當他身上的碎片無法維持身體的形狀時就會完全消散,真正的灰飛煙滅。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秦瑤!
她嘲諷沈修筠不自量力阻止一切,又可憐褚湛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心愛之人慘死,真是大仇得報的爽快。
褚湛憤恨地望向秦瑤,雙目通紅,牙幾乎咬碎,他要她血債血償!
血手觸碰到骨身的瞬間,九寸骨感受到主人的的意圖,以血為鍊化作長鞭,将半空中的女妖拽下來。
電光石火之間,九寸骨刺入秦瑤的心口,以雷霆之勢擊碎了陣法的血鍊。
“既然你那麼喜歡以自己為祭,我成全你!”
秦瑤本想嘲笑褚湛蚍蜉撼樹,但當她看到褚湛放出去的血受到某種召喚全部回到他自己身體時,卻是怎麼都笑不出。不僅如此,他甚至在掠奪聚魂塔和所有妖族的力量。
地動山搖,崖壁在坍塌,萬千妖族灰飛煙滅,她看到一雙猩紅的眼睛,宛如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把他給我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