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強撐着身子往一棵不起眼的楓樹挪去,見狀,小石榴顧不上酒碗趕緊攙着應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有茫然閃過。
隻聽應祉從口中擠出一句:“别、别怕……若是、若是我昏過去了……别、别叫人……”
話音未散,就聽“噗咚”一聲應祉直接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應祉再次醒來時是第二天晌午,身上蓋着之前給小石榴的那件褐色鬥篷,而小石榴則坐在身前,背對着他面朝大路,像一個守護者一般,腰闆坐得筆直,懷裡死死抱着應祉那把被布料裹得嚴嚴實實的清回劍。
應祉癱在那裡,渾身酸痛、四肢無力,他估計還得緩上好一陣才能恢複。
這孩子難道就這樣坐了整整一夜嗎?
“小石榴。”
應祉的聲音有些低,但足夠讓那小孩兒聽見。
隻見小石榴的小身子抖了抖,随後才四肢僵硬地轉過身來,看樣子真的是那個姿勢坐了很久。
小石榴轉過來,應祉才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出現了比之前嚴重太多的紅斑和紅疹子。
見應祉醒了,小石榴一下子來到他身邊,眼眸中似乎有水霧升騰。
“擔心了?”
小石榴沒做反應,看了他幾眼後,低下了頭。
應祉坐起身靠到身後的楓樹上,緩緩舒了一口氣,将自己身上的鬥篷遞給了小石榴,小石榴沒有接過,而是給應祉塞了回去。
“你這小孩兒,是怕我凍病了?”
摸了摸小石榴的頭,應祉把鬥篷再一次扔給小石榴:“太陽這麼大,熱!”
聞言,小石榴這才把那件鬥篷給自己披上,卻沒有帶上兜帽。
應祉半眯着眼睛,喃喃道:“我再休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小石榴沉着張臉,點了一下頭。
應祉之前倒沒發現,這小石榴沉着臉的模樣,着實有些拒人,但現在他也沒功夫感歎這些。
應祉嘴上說着是再休息一會兒,沒想到他就倚着楓樹又睡着了,再醒過來時日頭已經偏西,小石榴坐在他身邊,而他半個身子都靠在小石榴身上。
小石榴帶起了兜帽,也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醒着呢,一動不動。
這孩子也睡着了?
應祉想着,擡手掀了掀他的兜帽,沒想到小石榴突然擡手拉住了自己的帽子。
沒睡着啊。
應祉伸了個懶腰,這次醒來身體舒服多了,但這一舒服了,就開始餓,隻聽他沒心沒肺地道:“嘿嘿嘿,睡飽了也餓了,走!我們吃好吃的去!”
應祉帶着小石榴進了白帝城,兩個人簡單地吃了些東西之後,就一路打聽,找到了傅家老宅。
傅家老宅建在白帝城比較少人的西角,外看實在低調質樸,而且臨着一片不小的濕地,濕地旁長了一大片蘆葦,若是外鄉人從他們大宅走過,不留心,都不會注意到這就是洛國前任宰相傅珩之的祖宅,隻會以為是哪一家品味奇特的殷實大戶。
應祉在傅家門前看了一會兒,發現傅家門人客卿不少,無論是攜劍的江湖人,還是圓領官帽的朝廷人,都有出入,而他們出入前,似乎都有拜帖。
這樣看來,應祉和小石榴想要見到傅珩之起碼得有個拜帖之類的東西,可是這左左右右,哪讓應祉寫個拜帖啊。
總不能直接讓通報的小厮跟傅珩之說有一塊玉牌上面的字不認識,請他認一認,若真這樣說了,小厮不打應祉一頓就算好的了,還想讓他幫着通報?想得美,人家又不知應祉身份,憑什麼通報這些一聽就是沒事找事的事,當人家很閑嗎?
應祉思考了一番,覺得如果他那麼做的話确實太唐突且無禮,好歹傅家也是大家族,在江湖上也算響當當的一個宗族,他要去見人家家主沒有拜帖,總得有個由頭和見面禮吧。
應祉渡着步,正在他糾結煩惱之際,一個穿着打扮十分考究的女人領着個三四歲的孩子、身後跟着四五個拿着香爐的随從,從應祉和小石榴的面前走過。
那位氣質非凡,一颦一笑間都帶着一股子從容自信,她的眸色有些清淺,卻異常有神,秋日裡柔和的陽光映在她眼瞳中竟然變得愈發絢麗。
見到那個女人應祉的表情有些不知怎麼描述,說是驚訝吧,那微蹙起的眉頭也不像是驚訝,說是厭惡吧,臉上還露出一絲慶幸,說是高興吧,眼裡又沒有歡愉的神采。
小石榴扯了一下應祉的袖子,應祉這才收回目光,“瞧哥哥怎麼讓你進到傅家!”小石榴正納悶,就見應祉在那個女人進入傅家大門前追了上去,女人身旁的随從見一個少年不明所以地沖過來,以為有什麼圖謀,直接雙手一擡就将應祉攔了住。
“二、二公主殿下!”
應祉叫出這句話着實是給自己尬住了,沒想到這麼中二的稱呼,自己居然真的叫了出來,哇,好佩服上輩子那些演員,他們是怎麼面不改色說出那些狗血台詞的……
聽見應祉的話,那女人不出所料地回過頭來。
那女人看着應祉的臉,疑惑着道:“你是?”
應祉做了個禮,并說:“曜都故人,前來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