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江應祉都是洛國先皇的幼子,與那死去的七王爺一樣,有着同等奪權、謀朝篡位的可能,江應祯必然不會讓他脫離鼓掌,更不會讓他去接觸像傅家這樣在朝廷、乃至江湖都擁有話語權的人。
若不是他的到來,或許傅珩之還會繼續過着隐退生活,而不是全族遭難。
當年,那泥人小石榴原本被他留在傅家,他一直以為那孩子也沒能幸免于難,直到他生意做大,把眼線安插到了洛國,确認了那在科舉之路一鳴驚人的貴公子姚時就是當年的小石榴,一時間五味雜陳,但也為小石榴是姚時而慶幸,慶幸他活着,慶幸他們這一世已經相遇,那麼便再沒遺憾。
多年來,應祉一直沒有回到洛國的資本和能力,但當他擁有自保之力,決定啟程回洛國時他卻突然病發,從山崖上摔下,摔得頭破血流,被神醫救回來後,應祉才知自己從小就被下了毒,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前一世二十多年,這一世二十多年,近五十年的活頭,他是覺得自己賺大發了!唯一難以放下的也就是……慘死的傅家人……
應祉本是強弩之末,可為了了卻心中最後的遺憾,他暗中向神醫求了一顆藥丸,名為歸元丸。這顆藥能最大限度地催化激發應祉身體裡的精氣,為他極力隐去身上所有病痛,讓他如同一個身體康健之人,但他的生命也從吃下歸元丸的那刻起僅有一年可活。
應祉決定回洛國看看。卻沒想到,他剛進白沙港,下了商隊的船,就聽說已成天子身邊紅人的姚時受皇帝之命巡行天下,又偏偏來了曜西。
現在姚時是當今天子重臣,自己是本該死去的先皇幼子,若讓皇帝知曉他還活着,恐怕這最後一年的時光他都活不安生。
應祉對姚時該是避之不及的,應祉不能讓姚時知道自己是誰,更不能把姚時卷進腥風血雨之中。
但是!當應祉偷着摸進了釀制嬌容醉的酒家,打開門竟然看到了姚時這種事,誰也計劃不到!
傍晚,太陽西沉,應祉尋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嬌容春日醉,路過一家制衣坊,無意中聽見一位婦人在說鄰家的春日醉釀制地如何如何香醇,品酒大會上如何如何摘得桂冠的,應祉心思一動。
想着既然沒有對外售賣,那便上門去問問,看可不可以想法子讨到半壺。
等到應祉找到釀酒的那一戶酒莊,敲開房門之後,一陣清幽的酒香傳了出來,應祉喜不自勝,但是那家小厮顯得極不耐煩,說什麼也不肯給酒,而且沒等應祉把話說完,就急着轟他走。
應祉站在門口還合計着,是他病得鼻歪眼斜了?才讓人避之唯恐不及?
看了看地上水坑中映出來的模樣,明明自己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啊?
應祉正想着就聽門裡面的人竊竊私語起來,說得話無一不傳進應祉的耳朵裡。
“走了嗎?”
“肯定走了啊,這人也真是,看不見門上挂着閉門謝客的牌子嗎?還來敲什麼門!”
“沒事閑的吧。”
“我們家的酒能随随便便就給旁人嗎!還想分文不給讨到酒喝,哼,想得美!就算喂豬也不給他喝!”
應祉皺了皺眉頭,明明是那人不把話聽完,怎麼搞得好像自己是來占便宜的?
算了算了走吧……
可是走了,這酒香又實在放心不下!
放棄是不可能的,打死都不可能!既然他們不賣,那就隻好智取了!
彎月高挂,夜風不涼,應祉倚着那家酒莊外的老樹,等着酒莊裡的人入夢,這樣他就可以悄悄地溜進去,偷一壇子春日醉喝喝。
更夫敲過三更天的銅鑼,應祉打了個呵欠,又伸了個懶腰,飛身飛上了房檐,見裡面的燈火隻剩零星的幾盞,應祉這才行動起來。
不過也奇怪,應祉把這一戶的前院後廳都看了一遍,一壇酒都沒發現!
難道這家人品味這麼奇特?把酒都放到了閨閣内院?
應祉瞧着垂花門,猶豫了一下,為了美酒,唐突就唐突了吧,大不了一會兒走的時候多留些銀子!
應祉來到内院,裡面倒是安靜地出奇,左右瞄了瞄,正好瞧見一間半開着窗的屋子,想到藏酒的地方要通風陰涼,那便先從那一間找起吧。
輕手輕腳地推開那間門,一陣酒香襲來,應祉心頭大喜,看來沒找錯!
這家人的品味當真獨特,不光把酒釀到了閨閣内院,就連放酒的房間都挂着輕紗幔帳。難道這釀酒之人是把美酒當成閨女去釀,才釀得這等好酒?
要是如此想的話,不由讓人心生敬佩之意……
而這酒果然不是凡品,光是聞着味道就讓人覺得腳步輕飄,似是酒醉一般。
應祉掀開幾簾幔帳,他腳步近着,迎着酒香。
當最後那一層輕紗被翻卷起,那幾重幔帳之後竟不是那預想的美酒,而是一人,靜卧在床榻之上。
風從半開的房門逸進,層層疊疊的幔紗翻飛,似是某個人的心跳。
“時、遙?”
不……
是姚時。
他們居然真的長得一模一樣。
該死,當年怎麼沒有早點發現,那個小石榴就是姚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