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那吳三神情激動:“什麼命案?發生了什麼?!”
姚時攤開卷宗:“延緣十五年,七月,蠻河吳家村,村尾漁戶吳永,及家眷九人在家中遭山匪洗劫,十人全部殒命,被發現時十人已亡故多日,屍身損毀嚴重……”
吳三面如死灰:“都死了?!都死了!!爹、娘、哥哥嫂嫂……”
“你閉口不言,可那些人放過你了嗎?”
姚時将卷宗攤開,遞到吳三面前,吳三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
“我……我從小就不喜歡讀書,我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我是家中老幺,爹娘都管着我,愛護我,我爹娘都是漁民,家中并不富足,但也不算清貧,可我天生就是來讨債的,處處給爹娘惹禍,是村子裡有名的混子……十六歲時,看上了同村小蝶,可我登門提親時,被小蝶父親,那該死的老頭出口嘲罵,我一怒之下舉刀砍傷了那老頭,被判流放曜南,卻在前往流放地,途徑卧龍山時被一江湖門派所劫,從此我就成了一名逃犯。”
吳三回憶着自己的過去。
卧龍山是洛國曜中七座山巒之一,那七座高山從東至西錯落綿延,其中卧龍山與那曜東崇凝山相鄰,而崇凝山又是那江湖第一大門派甯血閣的所在。
而應祉結合自己所知的一切看來,帶走吳三的應當就是甯血閣的人。
“我看似重得自由,卻真真切切是一腳踏入了深淵,我被那江湖門派的弟子帶入不知名的荒山之中,而那山中竟有一座氣派的江湖宗門,我被迫成了裡面最低賤的武夫,白日練武,日落之後就得進入密道,來到地下鑄造兵器。”
“兵器?!”應祉一怔,吳三所說的這一切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暗中洛國律令,隻有朝廷頒布許可令的鐵匠鋪子才準許鑄造兵器,并且數量嚴格把控,一個江湖門派私自造兵器,是打算做什麼?!
一旁姚時臉色微微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是,兵器,并且不是少量,而是很多,我就是在那裡失去了兩根手指,那樣暗無天日的日子我過了整整五年,後來,三年前發生了一場奇怪的動亂,傍晚時分,突然出現無數與我們身着相似的弟子,一時殺作一團,我就趁着那次宗門動亂,從裡面逃了出來。我拼了命地在荒山中躲藏,幾次差一點死了,我是朝廷通緝的逃犯,不敢回家,又找不到其他的營生,本想做些黑市的活計,卻被一個娘們騙走了全部家當,受盡淩辱……我開始恨女人,看見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娘們就恨從心頭起……之後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
而後姚時命文書拿出無數江湖門派的标識、裝扮讓那吳三重新确認自己被關的門派是哪個,雖然他和應祉已經推測到了甯血閣,但當吳三确确實實指認了甯血閣,他們更加深刻體會到了一種焦急。
江湖第一大宗門甯血閣,那酒坊陳老闆所存的斷刃殘片上的标識,也确實是甯血閣的标記……
甯血閣是洛國第一大江湖門派,位于曜東的崇凝山上,其閣主亦歡穩坐武林盟主之位統領江湖多年,應祉這些年對甯血閣沒少調查,卻因甯血閣對弟子要求嚴苛,行事低調不留痕迹,很少有關于他們的線索。
而今日,應祉确認,當年傅家一門慘案與甯血閣有着千絲萬縷般的聯系,如今的甯血閣私造兵器是為什麼,他們究竟在背地裡搞什麼鬼?
關于當年之事,關于甯血閣,應祉覺得愈發撲朔迷離。
那吳三認罪畫押,被帶離出地牢,偌大的刑牢裡竟然隻剩應祉和姚時。
姚時沒有離開的意思,應祉心中思緒飛轉,甯血閣的背後牽扯出了大批兵器,讓整件案子的方向變了,若是單單傅家案,到可以說是私人恩怨,但兵器一出,難免不讓人聯想到其他的更大的圖謀。
而應祉偏偏攪合其中,不論是當年,還是現在,他的身份都很危險。站在姚時角度上看,這莫名出現的黎國首富,怕是與黎國皇庭密不可分。
“姚大人,還不打算回去嗎?”應祉試探道。
“事情還沒辦完。”姚時道。
卻見姚時悠悠然坐到烏木桌後,長袖一挽修長的手指在玉琴上一壓,想來這姚時是起了興緻,想要彈琴了。
可是應祉卻不敢真的以為姚時隻是想要請他在這髒污血腥的地牢裡賞琴聽曲。
畢竟吳三那副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模樣,還在他眼前模樣散去。
應祉眉頭一挑,故作不懂:“看來姚大人來了雅興啊。”
隻聽姚時道:“劉老闆博聞廣記,可知那吳三受了什麼刑?”
應祉見狀,心中打鼓,卻不想繼續繞彎子,他開口沉聲道:“聽聞武林之中,有一種隐秘功法,修煉者專修琴技,以琴音為招,能讓聞者五髒俱裂,姚大人莫不是修了此功?”
“此功對修煉之人要求極為苛刻,本官雖想,奈何資質不允,不過,本官自行鑽研了此功曲譜,倒練得了一種刑訊之法,劉老闆試試?”姚時淡笑。
“倒也不必……”
“本官請你聽。”姚時一指波動,琴音如高山水迢,婉轉而下。
姚時的琴技倒是比應祉所聽的任何一個琴師所奏都要高超。
應祉細細聽着,愈發覺得這曲調倒如姚時這個人一般,清冽、高寒,仿佛置身于春日冰泉,卻在恍惚間一步落入九霄,來到冬日寒風呼嘯的雪原……再回首,人已置身荒寒的山巅,奄奄一息……
應祉身形微晃,内息一滞:“姚大人,小人哪裡又冒犯了你,讓大人這般懲罰小人?”
應祉雙手撐着桌子,蒼白的臉,那雙故作不解的眼眸看向姚時。
姚時眼中無波,坦然開口:“劉晚,你……究竟為何緊抓傅家案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