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時空:
四周皆暗,唯有她所在的位置處于一道明亮的光下,自上而下,耀眼得刺目。白熾燈的溫度灼燒着因為失血而冰涼的身軀,讓她有種置身冰火之中的錯覺,身上又冷又熱。
之前被魔所傷的傷口還在緩慢地滲血,粘稠的血液将衣物粘連,一層層地覆蓋着之前湧出已經凝固而變得暗紅的血迹,她蒼白的臉上遍布着細密的汗珠,緊抿着唇,唇瓣已無血色。
魔與白道異能行者自古以來就是死敵。
再無壓抑之物,她身上流出的血,在空氣中滲透出的都是淡淡的魔性。
在她的對面,那些坐在暗處的人周身散發的是不同顔色的白道異能。
哪怕隻是淡淡的魔性,他們天生對于這種力量就是無比的排斥和反感,即使是在那樣遠的黑暗之中,他們看着她時,眼中的冰冷厭惡也卻清晰可見。
她被捆龍索綁着雙手,禁锢了所有了異能,她處于引雷柱正中央,四根盤亘着藍紫色龍紋的柱子已經形成了肉眼可見的電流,隻要她離開她所在的這個範圍内,就會感受到天雷加身的痛苦。
雙方已經維持着這個陣勢十分鐘了。
她知道他們是在等待着負責人前來。
十分四十六秒。
黑暗中的門無聲地開啟。
那個少年手中拿着一堆資料而來,最後的光落在他的身後,伴随着感應門的關閉和徹底消失。
他走到了她的對面。
她的雙眼始終看着前方。
于是當他走到他們身邊,坐在最中央他們特意空出的那個位置時,他的身影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她的眼裡。
滿身是血,狼狽不堪,卻仍然保持着嘴角的笑。
滿身驕傲,不折風骨。
脩微蹙眉頭。
他看向身邊那同樣出身于呼延覺羅家,如今正在起罪司審訊科擔任科長的族人,無聲地用眼神詢問他為什麼對方傷勢未處理就連衣服都沒換。
按照白道的職能分工,像阿香這樣的情況由起罪司這樣的刑訊部門處理。
雖是白道專職的刑訊部門,但無論是未正式定罪的嫌疑人還是已經判刑了的罪犯,白道都會秉承着人dao主義精神,絕不會有虐dai罪犯或是嫌疑人這類事情發生。
[我們是想要幫她處理傷勢的,但是她隻是說不用,看她傷那麼嚴重,我們也怕她死了,還想再試一下,但當我們上前時,她直接攻擊我們,她到底是敵人,我們沒有義務要不顧自己的性命為她包紮吧,她既然不接受我們的好意,那我們也沒辦法。]
那人給脩傳音入密着,他本想吐槽的是那個據說是葉赫那拉家的卧底甚至還是終極鐵克人的妹妹的女人有多難搞,但是說着說着,卻分明感覺團長看他的眼神愈發冷淡。
明明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但他卻生生感覺到了有些發毛,一下就沒了聲。
脩收回了視線,将自己手上最新查到的關于阿香的資料分發給了審訊室内的其他人。
按照白道刑訊法典規定,為了避免刑訊逼供或是徇私的情況出現,起罪司審訊室内在第一輪審訊時會配備八個人。
一個主要負責人,一個記錄員,兩個主要審訊者,兩個護衛,兩個監督者。
這次主要負責人是脩。
因為呼延覺羅家異能的特殊性,審訊者基本上都是呼延覺羅家的人擔任。
負責安保的人正在監控着阿香的動向,用電腦檢測天雷的能量值和捆龍索所傳遞而來的對方身體的能量流動。
收到文件的人一目十行飛快看完上面的内容時,神情驚訝又愕然,而後看向阿香的眼神更加警惕。兩個監督者神情凝重,看向了脩,等着他開始審訊。
脩凝視着阿香。
少年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目光在她身上定格一瞬後,看向了他身旁的兩個族人。
雖然他是負責人,但他們二人才是審訊者。
那二人接到脩的眼神,同時點了點頭,然後按了麥,開始例行詢問。
“姓名。”
并不難聽的聲音自阿香耳畔響起,阿香似乎是被那聲音給驚到了,身體瑟縮了一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麼,隔着四周流轉的天雷,目光落到幾米開外那些身處光中的少年們身上。
“葉赫那拉·宇香,葉赫那拉家大小姐,之前有一段時間率領鬼靈人偶軍擊殺你們白道不少人的人就是我,令牌也是我的,所有一切都是我做的,有認罪書嗎?我現在就可以簽。”
她承認了!
在場衆人都是一愣。
“團,團長……”審訊那人關了麥,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審?
“問她任務。”
在沉默了幾秒後,脩對那人道。
“你的任務是什麼?”
那人繼續問道。
阿香眨了眨眼,目光沒有落到脩身上,仿佛和他素不相識。
那雙一貫自信而明亮的眼明明還是笑着的彎月模樣,眼底卻是化不開的哀傷。
“任務啊……嗯,就是殺了你們白道灸舞盟主,然後我葉赫那拉家稱霸,自此之後統領整個鐵時空甚至十二時空。”
“你們葉赫那拉家癡心妄想!”
另一個脾氣不太好的呼延覺羅家的族人忍不住氣惱地呵斥道。
他身後的其他人也滿眼怒意看着阿香。
開口審訊的小哥哥再次看向了他們團長。
“團長,那,我們這裡整理一下文書讓她簽字,就算結案了?”
這次結案怎麼快嗎?
脩深深地看着阿香。
“問她和葉宇權什麼關系?”
那個小哥哥點頭,然後繼續問道:“你和葉宇權什麼關系?”
阿香眨着眼,擡頭看着前方黑暗的天空,語氣又淡又輕:“讓我想想,從血緣關系算,他是我堂哥,不過按照你們查到的資料,我和他之前一起争奪過鬼靈人偶軍的軍權,對了,葉赫那拉家似乎傳出我和他關系不一般吧,嗯,按照傳聞,他可以說是我的情人。”
堂哥?!
未出五服吧!?
所以他們還**?!
果然是葉赫那拉家的人,就是污穢不堪!
審訊室内衆人目光相對,私下傳音入密交流着,滿心都是對這個葉赫那拉家的妖女的不恥。記錄員鍵盤打得劈啪作響,敢打到“亂”這個字時,他的電腦屏幕頂端突然被輕輕地按住了,他一愣,擡頭看到的是他們團長那雙骨節分明的手。
“團長?”
他不解他阻止他的原因。
“等會再記錄。”
少年語氣雲淡風輕,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他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審訊者,朝他伸出了另一隻手。
那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脩的意思。
“通訊器。”
這是團長要親自來審訊了嗎?
聽到這話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小哥哥猛地點頭,心情頗為激動地将通訊西交給了脩,星星眼想看他們團長兼家主審訊的英姿。
戴上通訊器,耳中的儀器冰涼。
脩看着隔着流動的天雷,正被綁在最中央的少女。
他第一次覺得她的笑刺眼。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
何必如此!
“你确定你剛才所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實的?”
脩的聲音很冷。
隔了許久終于聽到了他的聲音,阿香擡起了頭,朝着他眨了眨眼,眼眸中隐隐有些霧氣,但她嘴角弧度卻愈發明媚,甚至朝着他眨巴着眼,故意做着輕浮模樣。
“你們查到的不也是這些嗎?還有什麼想聽的,看在東城衛團長這般美貌的份上,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不止一次曾開過他容貌的玩笑。
但她那時總有分寸,不管是語氣還是笑容都不是這般模樣的。
而且在這種情況下……
果然,脩還沒生氣,他周邊的人已經聽不下去了。
“團長你還問她什麼啊?就算我們團長确實長得好看,也不至于在審訊室就……”
另一個脾氣暴躁其實還沒談過戀愛的呼延覺羅家的審訊員小哥哥氣得臉都紅了,對于他們這種對他們團長兼家主有一百層濾鏡的少年而言,他們最聽不得的就是他們的團長被葉赫那拉家的人“羞辱”。
脩伸手止住了旁邊幾個還想說些什麼的人。
“夏天很擔心你。”
那兩個字讓阿香的眼睫一顫。
“我再問你一次……”
“是我做的!“
脩捕捉到了阿香眼底極快閃過的那絲情緒,他本想繼續問下去,可是他還沒說完的話,已被她緊接着突然有些尖銳又加重了語氣的話語打斷。
四目相對。
脩眉眼冷凝。
“你在維護誰?”
阿香的眼中有瞬間慌亂。
“葉宇權嗎?”
脩的眼底似乎有些笑意,卻毫無溫度。
“為什麼要胡言亂語那些根本沒有的事情,我們查到的資料,你确實是葉赫那拉家的大小姐,你的任務到底是什麼?你該知道的,呼延覺羅家族最擅長的是什麼。”
阿香嘴角的弧度一點點的變成一條僵直的線條,而後笑時如彎月的眼也漸成原先圓圓的杏眼。
“我是葉赫那拉家的大小姐,這是你們查到的資料啊。”
阿香咬着牙,因為失血而渾身顫抖的愈發厲害。
她看向脩,眼底的霧一點點的積蓄很快又伴随着她頻繁的眨眼而消散無蹤。
“這不是已經夠了嗎?”
她反問着,笑着,看着脩。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問我這些問題,是在期待什麼呢?是我哭着可憐兮兮的哀求着你,告訴你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我是無辜的,我是清白的,我一個人好害怕好害怕,快點來為我洗脫嫌疑證明我的清白,然後我就可以幹幹淨淨的回家了嗎?呵,出身不就是原罪嗎?是你們查到的我是葉赫那拉家的大小姐,我體内流着的就是葉赫那拉家的血,所以我永遠不可能像你們一樣幹幹淨淨,我就是肮髒下jian做盡不堪的事情啊,怎麼會有什麼反轉和冤屈呢?”
她可以笑着用萬分平靜的語氣說出最自傷的話。
脩攥着資料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
“葉宇香!”
“就是我做的!我已經認罪了,怎麼,你們白道連認罪書都沒有嗎?”
審訊室内其餘幾人聽到這話心情都有些複雜,但他們都保持着沉默。
脩深呼吸平複着心情,他和身邊的人傳音入密了什麼,阿香看到那幾個人紛紛點頭,而後呼延脩直接朝着她的方向而來。
她所在的是四個引雷柱中央的法陣。
四周流轉着藍紫色的電流,但呼延脩卻毫無任何阻力地就這樣一步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居高臨下。
在她擡頭的瞬間,他是俯視着她的。
然而,在她眨眼之後。
她看到他蹲在了她的面前。
平視着。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阿香意識到了他想要做什麼。
“給我最後留點尊嚴,算我求你。”
她的身體在發冷,眼圈發紅,眼底一片晶亮。
身後是監察者,此處異能流向監控的一清二楚。
甚至于審訊室内的情況在同時被不同的科室監控着。
他沒有辦法給她任何回應。
少年緩緩阖眸,而後再次睜開眼時,眼中一片近乎冷漠的清明。
“攝心術——嗚拉巴哈→攝心術!”
淡金色的光籠罩着滿身血污的少女。
能量流動,無風自動,少女的血無聲地滴落于地。
少年有雙很好看的眼,他望着她,眼中仿佛永遠窺探不盡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