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時空:
異能醫院:
天亮了。
溫暖的陽光從半開的窗戶中落入室内,絢爛的光色帶來一片融融的暖意,有一縷落在了那病床之上面色蒼白的少女身上,蘊光的長睫微微顫動,片刻後,她緩緩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視線中最先映入的是大片的雪白。
陽光雖然溫暖卻過于刺目,她不自覺地微蹙眉頭,艱難地擡手試圖擋住那落在她臉上的光亮。
但她的右手不過剛動便感覺包裹着她手的熱意突然一緊。
初醒的大腦昏昏沉沉,她意識還有些遲鈍,憑借着本能茫然地低頭看去,隻見趴在她床邊的少年已然驚醒,蓦地看向了她。
瞳孔漸漸聚焦。
視線很快清晰了起來。
在看清面前的少年的模樣時,阿香的眼眸微張。
從認識以來永遠将自己打理的幹淨整潔的少年前所未有的狼狽。
他熬紅了雙眼,眼眶泛黑,兩頰凹陷,面色蒼白,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那是被淋濕之後未曾換洗再次幹了之後的狀态。他的胸口和袖口的衣物布料在交戰之中被劃破,衣物破損處殘留的早已幹涸的血迹觸目驚心。
阿香看着他這副模樣,心瞬間就疼了起來。
正要讓他趕快去休息,但才剛張口便因為胸口滞澀喉嚨幹癢而劇烈咳嗽了起來。
脩見狀急忙起身給阿香倒了杯溫水,小心地扶起她,将水杯送到了阿香唇邊,阿香本想伸手接過,但她身體太過虛弱,擡起的手顫顫巍巍,在接過杯子的那一刻差點沒拿穩,脩立即握住了阿香的手,手掌包裹着她的手讓阿香就着他的手喝水。
阿香身體無力,也沒什麼拒絕的心思,就這樣喝了小半杯水才覺得喉嚨的幹癢疼痛感緩解了很多。
“還要嗎?”
身邊的少年聲音有些嘶啞。
阿香緩緩地搖了搖頭。
脩見狀這才把水杯放到桌上,給她背後墊了枕頭讓她半靠着坐着不會太累。
阿香看着他扶着自己的手,遲緩的大腦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蓦地擡眸看向脩,雙手抓着他的衣袖,顫抖着嘴唇,小聲地問道:“我老爸呢?”
在失去記憶前,她最後記得的是葉思偍為她擋住了來自白道的所有攻擊。
終極鐵克人,脩的純陽之章,還有白道那些異能行者們的各種純白道異能。又是在這種陣法加持下,想到可能會有的各種結果,阿香的心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眼見阿香情緒有些激動,脩當即抱住了她,安撫着她,柔聲道:“阿香,你别擔心,你老爸他還活着。在最後一刻我和夏天交換了位置中和了兩股力量破了陣法,他沒有不翼而飛。”
阿香聞言長籲了一口氣,放下心的同時這才發現身後掌心已經滲出了一大片冷汗,她正欲問她老爸現在情況如何,卻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試圖調動着身體裡的異能,可體内的異能卻仿佛消失了一般,她完全感覺不到分毫。
“……我的異能……被陣法吸取了?”
即使在最後一刻她老爸收了異能,可是陣法還存在,并且那時候白道的力量完全壓過了魔化異能,她的異能自然會被吸取。
“這可能隻是暫時的,阿香,你先别擔心,會有辦法的。”
阿香昏迷了三天,這三天内他早就為她做了各項身體檢查,除了異能因為陣法的後遺症似乎消失了,其他的情況都還比較穩定。
他知道阿香絕不會願意變成麻瓜,已經拜托黠谷醫仙幫忙尋找解決之法了。
阿香從脩懷中探出頭。
“那我老爸呢?”
脩微愣。
阿香眼中有光破碎。
“他也是這樣,對嗎?”
脩不想欺騙阿香,他點了點頭。
阿香深呼吸了一口氣,竭力平穩着聲線。
“他人呢?”
脩避開了阿香的視線,斟酌着用詞。
“他受傷比你要嚴重一些,現在人在特護病房,一個小時前我收到了來自特護病房那邊的信息,他情況穩定,一切都好。”
阿香唇角微勾,笑容苦澀。
“他醒了嗎?”
脩點了點頭。
“他比你早一天蘇醒。”
阿香聞言,伸手就要拔掉左手上的輸液針,脩見狀立刻按住了阿香的手腕,慌道。
“阿香!!”
阿香擡眸看他,朝着他笑了笑。
“我昏迷了幾天?”
脩看着她面色蒼白還強顔歡笑的模樣,心疼不已。
“三天。”
阿香算了算時間。
“……白道的公訴流程已經快要走完了吧?”
脩沉默了。
阿香無比冷靜地又問。
“大概什麼時候要把我老爸送上軍事法庭?”
脩擡眸看向阿香。
眼前的少女正眸光灼灼的看着他。
知曉比起溫柔的謊言她永遠會選擇殘酷的真相。
脩阖眸,如實告知。
“三天。”
鐵時空政權割據,葉赫那拉家和白道分庭抗禮那麼多年,若是葉思偍觸犯的隻是鐵時空的時空法,白道管不着也沒有資格去管他。
可是葉思偍現在是勾結魔界意欲毀滅鐵時空,此次戰争白道及葉赫那拉家可統計的異能行者累積死傷已超過五萬,他的行為嚴重觸犯了《十二時空公約》,先前被封鎖的時空之門已經開啟,所有尚存的時空在這幾天都向鐵時空發來了問詢,時空總盟也調取了相關資料。
在這種情況下葉思偍所犯的罪已經不隻是鐵時空内部的事情了,三天内在鐵時空進行初審,七天後就要移交時空總盟的十二時空軍事聯合法庭,最快半個月就會做出最終判決。
阿香研讀過鐵時空的時空法和《十二時空公約》,她心中已有了猜測,卻還是想要問他。
因為她知道,他不會騙她的。
“……可能減刑嗎?”
脩睜開了眼,看向阿香,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最終卻還是沒有說。
“……我知道這樣對那些在這次戰争中不翼而飛的人不公平……作為參戰的一員,我也厭惡挑起戰争的源頭。可是……”
她的聲音終究是哽咽了。
“他是我的老爸……如果可以,我甯願代替他上軍事法庭,代替他不翼而飛。我的老爸這一生都太累太苦了……作為女兒,我真的做不到看着他去死……”
脩看着阿香微紅的眼眶,想要伸手輕撫她的臉安慰她,可是他的手在距離她隻有咫尺之距時最終還是停在了空中。
他喉結上下滾動,喉嚨一片澀然。沉默了許久後,他終是起身,背對着她。
“若是他願意坦白他與魔尊的圖謀,提供的線索經查證屬實,按照時空法,最輕可以減刑至終身監禁。”
終身監禁。
阿香怔忪地看着雪白的天花闆,眼前恍惚閃過的全都是當初在銀時空她老爸作為江東區校盟孫總校長意氣風發的模樣。
她沉默地拔掉了手上的輸液針,撐着有些虛弱的身體下了床,聽到身後動靜的脩蓦地轉身,在看到阿香竟然下了床,他心下一驚,就要讓她重新躺回去。
但阿香卻朝着他搖了搖頭。
“如今我身無異能,又處于白道的監管之中,絕無可能能夠幫助我父親私逃,我現在以一個女兒的身份想要去見我的父親,不知道東城衛團長可否準許?”
脩聽着阿香冷靜地自證身份以及那無比刺耳的疏離稱呼,他緊蹙眉頭。
“阿香,你不用這樣,你想要去見葉思偍随時都可以,不會有任何人阻攔。”
阿香笑了笑。
“那我現在就要去見他。”
脩看着阿香,眼中滿是擔心。
“那是我老爸……至少……讓我試一次……我老爸最愛我了,他會聽我的話的。”
脩還想再勸阿香,可看着她眼中沉痛的悲切,在思及當時葉思偍在電光火石間本能地護住阿香的行為,他終是長歎了一口氣。
“……若是有什麼事情你就喊我……”
看着她點了點頭,他深深地凝視着她,又道。
“他是你的父親,我是你的愛人。”
他在意你。
而我也是。
阿香聽懂了,她眼中的光微閃,朝着他笑着點了點頭。
……
今天的陽光很好。
即使她知道這隻是處于地下的異能醫院所制造的人工光源,可那又如何。
至少數據設置好的光永遠溫柔,永遠溫暖。
她身着一身單薄的病号服,踩着一地破碎的溫暖的陽光,從一段光走向另一端光。
當她來到門口時,看到的就是正在駐守的鐵克禁衛軍。似乎是得到了命令,他們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面無表情地給她讓了路讓她通行。
葉思偍所在的特護病房是用空間隔離術隔開的特殊空間。
這種咒術可以變幻出施咒者或者入咒者想要的空間。
在她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一陣溫暖的風撲面而來。
陽光融融,綠葉青蔥,枝繁葉茂,高大參天的古樹繁茂的枝葉舒展交疊,層層簇簇如同飄飄渺渺的碧綠的浩海。碧空如洗,柔軟的大片白雲在天空中悠悠的漂浮着,花圃之中繁花盛放,姹紫嫣紅,薔薇開得最盛。
空氣中漂浮着一股柔軟的香甜的令人惬意的氣息。
燦金的陽光溫暖的照耀人間,身着病号服的男人就坐在最上方的台階上,背對着她悠閑地曬太陽。
這裡的一切都很美。
但……這裡不是孫家。
阿香本以為她會看到孫家的。
微風拂過,被吹動的風鈴發出了叮鈴鈴的清脆碰撞聲。
沐浴着陽光的男人似有所感,轉過了頭。
阿香看着他的面容。
已然失去了所有異能的男人臉上、眼角的皺紋堆疊,本隻是有些微白的鬓角,全部變得花白,一眼看去,比與他面貌相同的孿生哥哥起碼要大了十歲。
記憶中那高大威嚴的父親。
不知不覺間突然就老了。
阿香看着他的面容,眼眶瞬間紅了。
葉思偍看着她,朝着她笑道:“阿香來啦,坐在這裡,和老爸一起曬曬太陽。”
他的聲音無比輕松。
被吸取了異能和魔性讓他蒼老了。
可他頭上的犄角也沒了,血紅的眼恢複了正常的黑。
他朝着她笑時,一如既往,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溫柔寵溺。
她的聲音顫抖着笑着道。
“好。”
阿香小步跑到葉思偍身邊坐下,身着病号服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并肩而坐,陽光照耀下被投射在台階上的背影重疊,是最親密的相融。
阿香曬着暖暖的太陽,微笑着無比自然的将頭靠在了葉思偍的肩膀上。
葉思偍含笑的目光望向了靠着他的阿香。
“不裝了?”
阿香眼底發熱,她雙手環住了葉思偍的肩頸,在他懷裡笑道:“不裝了,裝着不喜歡老爸,真的好累啊。”
葉思偍聞言笑着調侃。
“演得真差,裝模作樣都不會。”
阿香眼中已水霧彌漫,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不斷地快速眨眼隐去眼底的水汽,将喉嚨中的酸澀炙熱盡數吞了下去才勉強穩住聲線,佯裝輕快地回道。
“那老爸那麼厲害,阿香怎麼可能騙得了你?”
葉思偍伸手拍了拍懷裡的阿香的肩膀,抱緊了她,眉眼溫柔。
“可是阿香真的做得很好。”
阿香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可是老爸的懷抱終于是熟悉的溫暖了。
可是老爸拍着她的動作像小時候那樣溫柔。
可是老爸那樣溫柔地笑着誇贊她。
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到,她的老爸終于回來了。
阿香深呼吸着平複着翻湧的心緒,許久,才強忍下了哽咽,從葉思偍懷中探出頭,朝着他努力笑道:“可是還是沒有騙過老爸……我覺得我的計劃已經很完美了,老爸你是從哪裡開始看出來我在騙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