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時空:
屋内突然的沉默攥住了在場所有人的呼吸。
時間在這一刻就像是被放慢了般,仿佛隻是一個呼吸,仿佛已經過了一個世紀,孫權終于聽到了裡面傳來的微軟的嗓音。
“我曾以為我和他是朋友,但現在看來還是我太天真,本就是利益開始的關系,怎麼會生出真心?”
孫權眼神瞬變,擡眸死死地盯着門口,似乎要将那扇門給盯穿。
他聽到小喬有些猶豫的聲音。
“可是我覺得孫權對盟主你還是有真心的啊,盟主你都不知道,發現你受傷的時候孫權瞬間變了臉色,立刻就把你抱回房間讓我去喊華佗了,而且他也确實守了你一整個晚上,昨晚你差點因為受傷感染發熱,也是孫權一直在給你換帕子。”
孫權聽着小喬的話,有些不自在地轉過了頭。
黃月英問小喬。
“你覺得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喬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他速度更快啊,而且我感覺他應該是對盟主你心懷愧疚,希望能為你做些什麼。”
黃月英“呵呵”笑了。
“是啊,你也說了,是愧疚之心,做過的事情我不會後悔,但是人一輩子不應該踏入兩條同樣的河流,比起他的愧疚,我更想要的是他永遠記住他對我做了什麼,這一年欠了我多少東西,最好記得清清楚楚,将來把欠我的人情一點不剩地全都還給我,真正做到兩不相欠,幹幹淨淨。”
饒是來之前孫權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黃月英說什麼都要穩住情緒絕不生氣反駁,畢竟這次确實是自己對不起她,被罵被打都是他該受的。
可是黃月英在說什麼?
孫權隻覺得難以言語的怒氣驟然湧起,未及思考,他已經推開了房門,冷着眉眼,兇神惡煞地站在門口。
小喬和黃月英聽到聲音擡頭望去,在看到孫權一臉不善的模樣時,小喬一驚,立刻張開雙手擋在黃月英面前,明明自己心裡一點底氣都沒有,但還是努力繃着小臉,故作嚴肅地道:“孫權!你有什麼話站在那裡說就可以了,我是盟主的護衛,我的符咒很厲害的哦,你要是再敢傷害盟主,這次我讓你睡上十天半個月。”
孫權本來因為黃月英的話而升起的滿腔怒意因小喬這一句話瞬間散了個幹淨。
想到自己這次來是要做什麼的,他的氣勢弱了下來,瞥了小喬一眼。
“你出去,我和她有些話要說。”
小喬轉頭看向黃月英。
黃月英已經反應了過來,她朝着小喬笑得可愛,而後她看向孫權時面上的笑容一秒消失:“小喬是我的符吏使,更是我的心腹,沒有什麼是她不能聽的。”
小喬聞言一臉驕傲地擡頭挺胸,得意地看了孫權一眼。
孫權深呼吸了一口氣,到底是沒在這件事上糾結,他把小喬當成空氣般,越過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反複格擋的小喬,直接來到黃月英床邊,将那束包得頗為精緻的滿天星放在了她的床頭櫃上,然後細細打量着她。
昏迷了一夜的少女雖然醒了過來,但面無血色,完全沒有平日裡的精神氣。
想到華佗昨夜說她再這般下去傷勢淤積必有大礙,孫權心中有些難受,開口時,聲音比起對小喬要柔和許多。
“感覺好些了嗎?”
黃月英看着孫權,笑得眉眼彎彎。
“多謝孫盟主關心,今天感覺好多了,說起來還是要多謝你昨夜的照顧,若沒有孫盟主徹夜守候,我想我也不會好得那麼快。”
孫權在聽到“孫盟主”三個字時,心跳了一下。
他想,黃月英可能是還沒消氣,一向驕傲的他難得主動地低了頭。
“對不起,昨日之事,是我之過,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
不等孫權說完,黃月英已經笑盈盈地打斷了他。
“請容我打斷一下,孫盟主你可能是誤會了什麼,我之前隐瞞事實真相不願意告訴你,是因為怕你和孫策真的動手,到時候阿香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至于幫助孫策壓抑魔性,是因為孫策是阿香的哥哥,阿香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忍心見她傷心難過,我做的事情可不是為了你。”
孫權一梗,擡眸看向黃月英。
“黃月英,你一定要這麼陰陽怪氣嗎?”
黃月英笑得更燦爛了。
“孫盟主是覺得我哪句話陰陽怪氣了,是說我所做一切都是為了阿香,還是對你的稱呼變成了尊稱。如果是前者,我覺得在我心中,阿香和你誰重要這個問題毫無懸念,如果是後者……”
黃月英歎了口氣。
“我隻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我們從小到大一直以來針鋒相對,就連被迫成親前幾個月也是如此,因為我們毫無感情基礎,最重要的是我們利益一直是沖突的,被強行捆綁在一起甚至也是因為互助互利,是什麼時候我們的關系逐漸緩和了呢?是從阿香的事情開始,在有共同關心的人的情況下,我們淡化了利益糾紛,有很多共同語言,身份地位決定我們身邊知心人很少,所以有一個都彌足珍貴,在這樣的短暫和平中我們都産生了我們也可以成為好朋友的錯覺。
但孫權,不是短暫遺忘了問題就不存在了,我們自始至終并不平等,我要掌握政權首先就要從東吳開始,你扪心自問,你真的願意看着我從你東吳開始招兵買馬崛起嗎?你内心深處真正地正視過我的野心嗎?你知道昨夜在被你壓倒的那一刻,我心裡是什麼感覺嗎?不是生氣,不是憤怒,不是想要和你切八段的賭氣,而是深深的恐懼,在你不留情的情況下,即使我有再多的符咒,在你手下也過不了一招。其實你不用跟我道歉,反過來是我應該要向你道謝,我在不知不覺間竟然也開始感情用事了,但我真的很感謝你徹底打醒了我,讓我明白,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不該有任何仁義,隻該存在買賣。”
孫權盯着黃月英,呼吸已急。
“你覺得我會傷害你。”
黃月英笑得溫和。
“我說過,我從不賭人性。”
孫權咬牙切齒。
“如果我真的要阻止你,你以為你在東吳做那麼多事情能那麼順利嗎?”
黃月英依舊是笑。
“謝謝你。”
孫權見狀愈發怒火中燒,口不擇言:“你一定要這樣嗎?黃月英,銀時空的盟主不是隻能是你!”
黃月英面上笑意淡了幾分。
“我當然知道,但是隻要我還在,至少銀時空盟主不可能是你,曹操,劉備之中的任何一個人。”
孫權在話一出口時就後悔了!
他本想解釋,卻不曾想黃月英一句話就堵住了他的話,他看着黃月英淡淡的笑容,無力和心慌如同潮水而來幾乎要将他整個吞沒,憤怒消散無蹤,理智回歸。
孫權阖眸。
“對不起,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沒有任何看輕你的意思,我今天來也隻是想要為昨天的事情和你道歉,從小到大我周圍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武功,我和他們切磋習慣了,所以在昨天和你搶時空手機的時候本能地會出手,卻忘了你不是别人,你身上還有傷,你怨我怪我都是應該的,是我不對。”
小喬在聽到驕傲如孫權幾乎可以說得上是低聲下氣的道歉時,兩隻小手捂着嘴,心中驚駭得波濤洶湧,不由地看向了黃月英,想要看她的反應。
黃月英笑看向孫權,隻問了他一句話。
“如果是大喬,你會忘嗎?”
明明外面陽光溫暖,但孫權在這一刻渾身徹骨寒涼。
他蓦地睜眼,凝視着黃月英。
小喬也從短暫的感動中回過了神,猛地看向孫權。
黃月英笑彎了眉眼。
“你不會,不,你甚至根本不會和她動手,因為你舍不得。”
黃月英歪頭淺笑。
“看我,幹嘛要和她比呢?我明明隻是想要感慨,孫權,其實你是知道該怎麼對一個人好的,而且你也知道,真正的好從來是不求任何回報的。可是你對我的好一直是因為我對你有價值,你對我的擔心是在一次次的拉扯中你對我積累的欽佩,愧疚,糅雜在一起的産物,你需要我的時候會對我很好,但在不需要我的時候,你連我胸口有緻命傷都不會記得。”
就像我們之間心照不宣都不曾提起的那可笑的一點點情愫。
我以為是日久生情。
其實不過是危險情況下生出了吊橋效應,再加上這大半年的朝夕相對,最後在血肉中滋生的一點點與衆不同的悸動。
也許是喜歡。
但不夠在乎。
當然會在意。
可是比起你心中的摯愛不值一提。
甚至于你每次意識到對我懷有這樣的“悸動”,都如肉中刺般覺得是對大喬,或者說是對你從少年時就對大喬的這份濃烈的愛意的背叛。
黃月英想。
她能理解他的心情。
但她一點都不想要共情他,更不會心疼他。
她是什麼很賤的一定要貼着男人才能活的女人嗎?
就因為他糾結痛苦,她就該乖乖地等待着他想清楚,然後期盼着一個偶像劇的結局?
别開玩笑了。
她還有那麼多重要的事要去做。
孫權在黃月英提到大喬時,心頭猛地一顫,
他下意識地看向黃月英,隻見她眼裡一片清淩淩,再也沒了前些日子對視時眼底總會蘊着的亮晶晶的笑意,不知為何,孫權莫名覺得心裡堵得慌。
“我不是……”他想說他不是這樣的。
也許他确實對黃月英沒有大喬那麼上心,但是他對她的好并不全是出于利用,他也不是完全無法正視她的野心和欲望,他隻是……
他隻是……
他隻是什麼呢?
習慣了黃月英的存在,知曉她的弱小,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現在的她想要建立一個政權,難于登天。
就算真的讓她等到了這一天,東吳作為她的家鄉,也一定會分得更多的利益。
在關懷,溫和,友善的外衣之下。
真相如此醜陋不堪。
黃月英看着孫權的眼神從一開始的掙紮到逐漸想明白了徹底沉寂了下來,心裡最後一點微不足道的希望徹底消失。
她望着孫權,認真地道:“你不用有任何的心裡壓力,你并沒做錯什麼,隻是我們不适合做朋友而已,接下來我們隻當合作夥伴吧,這是我們之間最合适的距離。”
孫權望着黃月英。顫抖着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