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而過,再難回頭。
灸舞越想越覺心中沉重,便是剛才隐約聽到孫權内涵他也完全沒放在心上。
脩沒有說話,他隻是看着下方正在和周瑜交談的阿香,滿眼心疼。
灸舞一眼就看到了脩的目光所向,半開玩笑的道:“心疼了?”
脩看向灸舞,抿了抿唇,艱難地笑着道:“盟主找屬下前來想必不僅僅是來偷聽阿香他們的談話的吧。”
灸舞笑了。
“脩,你越來越沉不住氣了,你以前養氣功夫可比現在要好得多,果然是關心則亂嗎?”
脩微愣,垂眸不語。
灸舞雙手搭在天台的欄杆上,感受着晚風吹拂面的溫柔。
“我以為你看着我孤身前來會提出疑問的。”
脩到底跟随灸舞許久,他話音剛落,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盟主所言可是指風華不曾前來?”
他記得因為現在來投的混血異能行者中有不少伊爾根覺羅家族的人,他本是希望盟主帶着風華一起來讨論這件事,但是盟主卻是孤身前來,脩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許多猜測,最終,他遲疑地問道:“是因為他的父親?伊爾根覺羅家絕不可能蹚入這趟渾水中?”
灸舞看向了脩。
“終于反應過來了嗎?不過伊爾根覺羅家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下注,隻是他們抛出的籌碼,不是風華。”
脩微蹙眉。
他從之前就覺得盟主在暗示他什麼,但是或許是缺少關鍵線索,他始終想不透盟主的意思。
“你發了永遠忠于本座的血誓是嗎?”
脩正想着,突然聽到灸舞冷不丁地問他這個問題。
這種雙人契約縱然發出者是單方,但是對方也是可以感受到的。
意識到盟主應該是感受到了,脩擡頭看向灸舞,隻見灸舞正望着天邊明月,神情平和,脩點頭,對着灸舞再次重申他的立場:“我知道我和阿香如今想要做的事情已經超出了我當初向盟主承諾的範圍,但是我以血誓證我永遠不會背叛盟主,阿香所要的也隻是和平,我們絕對不會發動戰争。”
灸舞看向脩,眸光深邃得就像是暗潮洶湧的海面。
“你知道剛才我和葉宇策孫權還有周瑜說了什麼嗎?”
灸舞不再用“本座”自稱,看似恢複了平時那平易近人的相處狀态,但是了解灸舞的脩卻隻覺得心驚肉跳。
灸舞不等脩回答,繼續道:“我和葉宇策都注定了是早亡的命,隻是早一點晚一點罷了,我們各自立場不同選擇不同,想要的自然也完全不一樣,我告訴葉宇策,你和阿香的政權建立以後,阿香為王,她手下軍事能力最強的人除了你就是蘭陵王,不出意外,到時候她應該會将有魔化異能的混血異能行者交給蘭陵王,有白道異能的混血異能行者交給你,這樣你就擁有了這個新政權一半的兵力,而你依舊是我的白道東城衛團長,我甚至已經給了你輔佐下一任盟主的權力,再加上你的手中有白道鐵克禁衛軍一半的兵權,隻要你在,雙方政權完全互相牽制,等你們生下小孩,至少在我們不在後,很長一段時間可以避免戰争發生。但其實……”
灸舞突然沒了聲音,脩心中的不安感愈發強烈。
灸舞直直地望着脩。
“我騙了他們,等你們的政權建立後,我會将鐵克禁衛軍的兵權全都交到你的手上。”
灸舞神情平靜而冷漠,積威深厚,是端坐于王座之上最合格的上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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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衛團長呼延覺羅?脩聽令,若是有朝一日葉宇香發動政變,本座命你帶領鐵克禁衛軍,反殺他們所有人!”
脩隻覺得渾身的血都在一瞬間被凍結了,他有一瞬的大腦空白,看着灸舞,怔怔地喊他。
“盟主……”
灸舞見脩這般模樣,突然笑了起來。
他一笑,周身懾人氣勢瞬間消失,對脩的語氣也緩和了很多。
“當然,這是在葉宇香的心境發生了變化的前提下。隻要她一直堅守本心,将來你們倆有了孩子,同心協力将那個孩子扶上王位,鐵時空将真的再也沒有戰亂,你自然也不需要做這種左右為難的事情。”
脩終于回過神來,他張口下意識就要拒絕,然而灸舞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了,在他開口前先道:“我當然相信你們之間的愛情,事實上一直到目前為止,我都沒有見過比你們更勇敢更堅貞的感情了,可是這世界上最容易變的就是感情。我很高興聽到葉宇香除了愛情再也沒有牽制你的手段,而我以東城衛團長之位為你建築高台,以鐵克禁衛軍作為你的利刃,我要你名為下位實則占據上風,即使你不想将刀尖對向她,但我不可能看着你赤手空拳一無所有。”
“盟主,阿香不會,這樣對她……”
“她猜得到的。”脩沒說完的話再次被灸舞打斷。
脩滿眼不可置信,還要反駁,就聽灸舞輕笑着她:“她要居上位,而你有兵權,這本就是一種政治牽制不是嗎?别說是她了,你與我不也是如此嗎?”
灸舞的話就像是一把利刃,将他和阿香之間那層柔軟的甜蜜的互相信任的愛意割裂得七零八落。
盟主在笃信他們之間真摯的愛情的情況下,首先給他們構築了最牢固的政治平衡。
是為了白道。
為了鐵時空。
也是……
“為了你。”灸舞看着臉色已經變得蒼白一片的脩。
他知道脩不願意用任何事情來質疑甚至是傷害他和阿香的感情,但是他作為局外人,比起他們倆堅定地相信着彼此不會變心的天真的甚至有些可愛的想法,他永遠隻相信利益平衡才不會起不必要的波折。
“在你做出離開白道要和阿香一起建立政權的這個決定時,我曾有無數種辦法可以讓你打消這個念頭,但是我沒有這樣做,因為這也是我很久以前就想過的一條道路,隻是當時并沒有最合适的人選,而現在你和阿香簡直是天選之人,在放任你走上這條路時我也有我的私心,我很清楚一旦失敗等待着你們的是什麼下場,脩……人的心都是偏的,我承認我也很喜歡阿香,但是在隻能保全你們兩人其中一人的情況下,我會選擇的一定是你。”
眼看脩眼睫微顫,擡眸看向自己時已經發紅的眼眶,灸舞歪頭,輕笑出聲。
“就當是我,以盟主的身份,能夠給你留的最後一條退路吧。我隻能,為你做到這種程度了。”
……
銀時空:
在交談完畢後,孫權帶着周瑜連夜回到了銀時空。
彼時黃月英已經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眼見小喬一直守着她熬得已經熬不住趴在她床邊睡着了,黃月英盡量不驚動小喬,小心翼翼地起身離開了房間。
在躺了那麼久後終于能下床走動後,黃月英隻覺得身體都舒展了許多,更兼胸口沒那麼疼了,她本想到樓下去倒杯水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餅幹小零食可以墊墊饑,卻不曾想剛走到樓梯門口就聞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酒氣。
黃月英本就身體虛弱,根本聞不得這種酒味,她正想怒斥到底是誰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裡喝酒,就見屋外慘淡的月光照亮了那坐在沙發上的人的面容。
在看清對方是誰後,黃月英已經到了喉嚨裡的話生生地被她咽了回去。
她心中暗歎果然不該大晚上不睡覺出門,正欲轉身悄咪咪地溜回房間假裝自己從來沒有出來過,就聽到樓下傳來了酒瓶碎裂的聲音,然後接下來是桌面上的東西被全部掃落在地發出的清脆的破裂聲。
黃月英見狀急忙關上房門,生怕吵醒已經守了她好久的小喬清夢。
然後看着那滿地流淌的酒水,黃月英在心裡怒罵果然不用孫權打掃衛生,他随便砸東西真的一點數都沒有,這是什麼壞習慣啊!
黃月英越想越氣,她的理智告訴她随便找間客房進去睡一覺,才不要管孫權,就讓他自己在這裡發瘋好了。
然而……
烏雲蔽日。
月色黯淡。
目前正站在孫權對面的沙發前的黃月英恨不得拍死自己。
心疼男人是一個女人倒黴的開始!
她都血光之災過了怎麼還不長教訓?!
幹什麼還要來理孫權?!
一定是因為他亂砸東西明天還要傭人來打掃,她看不得他這麼磋磨别人!
而且小喬還在睡覺,他再這樣砸下去小喬都要被吵醒了!
自覺找到理由的黃月英一邊小心地護着胸口,立志絕不會再被他輕易誤傷,而後盯着他,警惕地道:“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裡發什麼瘋?雖然這是你的房子,但是這裡住的人又不是隻有你!你再這樣吵下去今晚大家都别想睡了!”
孫權正喝着一杯烈酒,聞聲擡眸望去,就見眼前竟是黃月英。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她先前說的那些話全都在耳畔迅速閃過,以至于他看到她正在說話,但是她說了什麼他什麼都聽不到了。
黃月英看出他一句話都沒聽進去,右手扶額無奈地準備轉身離開。
孫權看着她的背影,慘笑着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愚蠢至極?”
黃月英的腳步瞬間停住。
“如果我最開始就乖乖地聽你的話,當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瓜,或許我就不會像現在一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愚蠢的事情。”
黃月英擡頭。
她沒有回頭,也能猜到現在的孫權是什麼樣的表情。
她想。
就好像是既定的命運一般。
她不止一次地試圖讓孫權避開即将到來的不幸事件,但童年時他撕掉了她提醒他的小紙條,而現在,他也沒有聽她所言,一定要去探求那對他而言殘忍至極的真相。
最終碰得頭破血流。
再一次一個人在黑夜舔舐着自己的傷口。
“我殺不了他。”孫權低低地笑着,身體顫抖,看着眼前這一片狼藉的地面。
“即使知道他是殺害大喬的兇手,我也做不到。”
一向高傲的男人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
“你們都和我說,就這樣吧,他的命運已經既定,他會去找魔尊同歸于盡,不需要我親自動手,他就會不翼而飛,到時候大喬的仇也算報了,可是我不相信,你讓我怎麼相信,我的大哥,江東小霸王孫策,那樣一個即使在葉思偍那樣殘忍的打壓之下仍然不曾湮滅光芒,從不放棄任何希望,無論面對什麼困境都能堅韌地活下去的男人馬上就要去自尋死路了!你一定在我心裡瘋狂嘲笑我吧,明明我隻要聽你的話,什麼都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會白跑這一趟,也不會聽到他親口和我說他要去死了。”
孫權眼眶猩紅,淚水簌簌滾落。
“我不信,可是我什麼都改變不了。”
“他要死了,我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隻有在這樣的夜裡,他才會表露出他永遠不會呈現在人前的脆弱。
在極度的痛苦和悲涼中,孫權感覺到有什麼溫暖的東西抱住了他,他的本能讓他擡手就想要推開,但是在被她抱住的那一刻。
孫權再也無法克制自己。
擡起的手變成了緊緊地擁抱,他在她頸項之中嗚咽着,終于說出了他内心深處最真實的願望。
“我不想要他死的,他是我哥啊,我不恨了,黃月英,我真的不恨了,我隻想要他好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