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米修斯很虛弱,他盡管看不見,可從那沖天的血氣和有氣無力的喘氣聲也能知道對方的狀态不太好。
慢一步出來的塞勒涅見此也歎了口氣,知道這時候也不可能再祈求什麼谕告,隻能铩羽而歸。
她想叫上薩若汶不要浪費時間,直接離開,薩若汶卻先她一步搖頭,指向普羅米修斯的方向,做口型道:“我想再和他聊聊。”
“沒用的,他現在沒什麼興趣搭理你。”塞勒涅搖搖頭這麼說,不過看薩若汶堅持,還是沒阻止他的動作。她隻不感興趣地轉身,看着不想在這堪比冥界地獄的血肉模糊之地多待。
而目盲的琴手自然看不見滿地的血腥和碎肉,慢慢走到頹敗的神祇旁蹲下身,輕聲叫他名字:“普羅米修斯?”
銀質的鎖鍊晃了晃,神祇一開口就是濃重的腥臭血氣,普羅米修斯擡起眼看向琴手,“嗯……?”
他似乎有些詫異人類居然不跟着泰坦離開,反而跑來跟他這個毫無價值的神交談,不過,也正如塞勒涅所說,他現在沒有興趣交談,其實就算有,他也不願意為這場叛逆的行動做出任何指示,他不想參與。
“我隻是覺得你拒絕我們,不是因為塞勒涅說的怕了之類。”薩若汶小聲說。
大概是人類濾鏡,薩若汶覺得,如果普羅米修斯會怕所謂懲罰,當初就不會為了一批人類而盜火了。
況且作為一個從現代穿過來的未來者,薩若汶很明白神話的走向,一個想法在他腦裡回蕩,“戰争終會打響,泰坦必敗,普羅米修斯,你知道這一切都沒意義吧。”
作為先覺者的普羅米修斯不僅僅是聰明,還是泰坦中少數真的能預見未來的存在。
“……”普羅米修斯終于仔細地注視了這位年輕的命運使者的樣子,而在打量着他眼神變化了一下,“……你是個人類。”
不管軀體如何改變,源自人類的靈魂都不會欺騙任何一個神祇的眼睛。
薩若汶也大方承認,“對,我是個人類。”
普羅米修斯笑了,肌肉牽動了正在快速愈合的傷口也沒能遮蓋這笑,“那你應該明白……想想那可憐的法厄同吧,他隻是無情的金絲勾勒衣紋的第一下,卻惹得怎樣生靈塗炭。”*
這批人類是普羅米修斯親自創造出來的,他對他們的愛惜超越所有神祇。
“所以你……”薩若汶意識到了他的背後之意,有點吃驚,半晌他才說,“你不想泰坦複辟?”
“我隻是不想萬物遭殃。”
如若泰坦再度掀起複辟之戰,不說那些打生打死的神祇到底會如何洗牌,這片剛剛恢複一些生機的大地勢必再度崩壞。
至于是泰坦上位還是奧林匹斯上位,都和他無關。現在宙斯為代表的奧林匹斯神族治下三界平和,那麼就讓它持續下去有何不可?
“那些泰坦——那群神祇,都太貪心了。”智慧的先知者閉上眼搖頭,說完這句才慢慢睜眼看向人類,“人類,你知道未來,對吧,我們會走向終焉,這無可避免——未來,是你們的,但他們都不肯承認這一點。”
薩若汶心裡猛地一跳,無名的力量自他胸口沸騰至全身,他死死壓住才恢複正常,“但那實在遙遠……再說逃離「死亡」,本就是本能。”
普羅米修斯搖搖頭,“有時候,承認「死亡」要比遠離它更好……人類,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你不該在這裡,站在我的對面。”
右手不禁抓緊了衣角,薩若汶臉皺了半天才悶悶吐了一句:“最開始誰都勸我到地上來,真到了地上,誰都勸我回去了。”
那他當時氣上頭了跑出冥界摻和進這兩族到底是算什麼。
但這一次,就連睿智如普羅米修斯也沒給他答案。
他和塞勒涅什麼谕示都沒有拿到,就這麼無功而返。
走之前,薩若汶吸了吸鼻子,高空風大,神血的味道已經被吹散到再去痕迹,也許以神祇的自愈能力,普羅米修斯受的傷也好個七七八八了。
高加索山依舊風輕雲淡,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也從來沒有過一隻施虐的巨鷹,一個受難的盜火者,還有一個稀裡糊塗踏入神祇紛争的人類。
普羅米修斯目送那一人一神的組合離開,徹底看不見他們的影子才慢慢收回視線,随後他便看向了某個地方,“受萬物敬仰的地母啊,您一直隐蔽身形又是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