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裡特街,佩蘭已經把店門掩上了,這樣大的雨也沒有客人來。兩人隻好從範思雨房間下面的小側門進。又不慎踩到了大水坑,濺起的水花把下衣擺都沾濕了。
進了門。兩人互看彼此的狼狽模樣,不禁捧腹大笑。
佩蘭聽到她們的聲音,問晚餐要不要在這裡用。需要的話她可以開始做了。
自然是要在這裡吃。如此暴雨,外面所有的店都關了。
範思雨洗了澡。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擦着頭發。慶幸出國前,把一頭及腰長發都剪去,隻留到了肩上。她的頭小,那點長度的頭發,正好在腦後紮個小辮兒。當時青絲落地,她心中還是惋惜的。但之後的輕松,倒讓她覺得挺值。
範思雨不是個沉溺在過去的人。她喜歡往前走。
來到巴瑪亞納,雖然才短短兩天,但周遭的環境和人,帶給她一種松弛感。加上這場大雨,似乎洗掉了以往濕漉漉的粘膩心情。
她喝着佩蘭做的奶油菌菇湯,鹹甜味裡加了歐芹碎。
佩蘭做的海鮮炒飯也很不錯,類似西班牙炒飯,但做了點改良。徐詩文倒吃不慣這個飯,說周末一定要去華人城,買點東北大米煮白米飯吃。
兩人吃完就各自回了屋。範思雨原想看看書,可房間裡的台燈壞了。拿了台燈下樓,想找佩蘭修一修。
佩蘭坐在門店裡,正在一盞黃光燈下鈎織杯墊。她織了許多,各式各樣,都是繁複華麗的樣式。範思雨把台燈給她,說是明天找人修一修。這台燈有些年頭了。佩蘭舍不得丢。
佩蘭約莫五十來歲。她沒有提過自己的親人,範思雨也不問,在國外需要謹言慎行,他們的文化習俗和國内不同。
“你也會這個?”佩蘭拿起手中的織片,她見範思雨一直盯着瞧,就看出了端倪。
“嗯。”範思雨說讀小學時,跟着母親學過。父親出意外後,家裡欠了債。母親梁玉霞在張伯伯的介紹下去了Z大做宿舍保潔阿姨。閑暇之餘會去找手工活補貼家用。那會兒流行鈎織花,她接了許多活計,一直做到深夜。範思雨體貼母親,悄悄學了起來,寫完作業,也跟着一起弄。她就是那時候學會了鈎各種花色。
她瞧了瞧佩蘭手裡的,都是基礎針法的組合,勝在配色好看。
兩人聊了聊鈎織。佩蘭從工作桌底下拿出幾張泛黃的紙張,問範思雨會不會上面的針法。
“這是我祖母留下來的。鈎出來的墊子非常美麗。可惜我不會。”佩蘭指着上面一種針法。
這個範思雨也沒見到過。她拿着圖紙,在心中描摹了一番,又拿起鈎針和線,按照自己想法鈎了幾針,都不大行。
“我可以拍下來,問問其他人嗎?”
佩蘭展露笑容,把圖紙都遞了過來。
範思雨回到房間,把圖片放到網上比對。從貼吧到微博,都發了相關帖子。
有人回複說可能是圖紙畫錯了;有人說确實見過這種針法,隻是不常用,他也沒記住。
範思雨把圖片發到了朋友圈,點贊很多人,會做的沒一個。
她丢開手機,打算開電腦看文獻,微信提示音響起。
——你等一會兒,我叫人做一下。
是張若彤二号發來的。
她回了個問号。
那邊又發了條——你那個鈎織圖。
範思雨趕緊發了條語音過去,讓她不要那麼麻煩了。兩人有十二小時的時差。張若彤平時愛賴床,早上八點肯定起不來的。
——不麻煩的。
又發了一條來。
這令她産生了期待。打開筆電,看了幾頁文獻,又瞄了瞄手機。實在看不進去,就打開筆電裡儲存的電影,心猿意馬地觀覽。
電影播放到中後部分。範思雨終于深思歸籠到二十四格屏幕的時候,手機響起消息音。
“張若彤二号”發了張圖片。點開看,是一張建模的圖片。
灰色的模塊,呈3D型。
繼而又有幾張發來,是多角度的。
她看清楚了花紋,高興地拿着手機去找佩蘭。
佩蘭眯起眼看了幾下,看到一張圖時,激動地說就是這樣。
兩人興奮地埋下頭,拿出線和鈎針,分别按照花樣制作起來。十幾分鐘後,範思雨成功鈎出了一圈。
佩蘭摸着花紋,眼眶竟有些濕。她說祖母是西德人,二戰後随家裡人逃亡到此。與法蘭西後裔的祖父相識。那時的法德兩國有着仇恨,而遠離戰火的兩個法德人,在小島上建立了自己的和睦家庭。
巴瑪亞納群島上不乏這樣的家庭組合。範思雨聽着佩蘭絮絮地說着舊時往事。其中不免夾雜着一些古老的語言。有些她聽不懂,就再問一遍,佩蘭也不厭其煩地回答她。
聊着聊着,佩蘭唱起了兒時的歌。中間混雜着德語。
範思雨細細聽了。又用手機錄了下來。
兩人聊到很晚。範思雨回房後,又把兒歌整理了一遍。發現“張若彤二号”又接連發了十幾條消息。
内容皆是問花紋對不對,是否需要再做一遍。
她敲敲自己腦袋,竟忘記說感謝的話。趕緊用語音回複了一遍,又提及剛剛和房東的互動,最後發了個“親親”的表情包。
猶覺不夠,發了個“mua”的語音。
對方一直顯示輸入中。
範思雨躺床上等了許久,直至睡着,也沒見對方再發什麼消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