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看着鲛人那張雌雄莫辨的臉,唇角勾起的淺淡弧度。分明是極為輕淺的一個笑容,但當它笑起來的時候,就像冰封的水面抛進一顆石子,瞬間冰消雪融,春水化開。她看得有些呆了,呐呐地不知道該用什麼話贊美它。
看到眼前女孩的神情,鲛人心裡十分清楚是為什麼。它隻是微微側擡頭,眼神落在虛空當中,适時地用那雙美麗的眼睛釋放出些許愁緒。
“你一定很想回家,對不對?”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小海它隻是不會說話,但它的感情和人是一樣的。小江覺得自己什麼都明白了。
好可憐的一條魚,受了這麼重的傷還離開了家人。
“你放心。小海,我一定會幫你回到海裡的!”
女孩兒堅定地看着它,雙手緊緊地握住浴桶邊緣,金色的瞳仁裡仿佛有一簇燃燒的火苗,讓鲛人幾乎要相信她會親自将它帶回大海。
但它要的其實隻是回到當初擱淺的那條河就夠了,既然它能從海裡溯遊而上來到這裡,就說明這裡的水域與必定與大海相通。隻要回到水域,即便沒有靈力,他也可以自行遊回大海。
她似乎太好了哄騙了,鲛人心裡想。
簡單到讓它覺得隻需要輕輕勾一勾手指,她就可以去為它做任何事。
大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鲛人耳尖升起些熱意。
小江皺着眉思索起來,可是她從沒見過海,也不知道海在哪裡,到底哪裡是海的方向呢?她忽而又認真打量起浴桶裡的鲛人,目光一路從尾巴掃到頭部,喃喃自語:“要是能把你變小就好了,這樣就可以毫不費力地把你帶在身邊,也不會讓别人發現你。”
鲛人看着她認真思考又有些苦惱的模樣,第一次發現她好像還挺有趣的。
白頭發的少女望着窗外,忽然想到了什麼,金色的眼眸閃閃發亮。長年生活在深海之中,鲛人天生就喜歡一切閃亮的東西。它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隻看到一片湛藍的天空和幾隻飛過的鳥雀。
平平無奇的景色,但她卻飛快地跑了。
鳥雀,鳥雀……
小江想起來,她可以去問問鳥雀!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能聽懂鳥雀們的話,窗外、樹上的叽叽喳喳,甚至是天空中的鳴叫,在她耳中都變成了能聽懂的語言,而鳥雀們也能從她模仿的叫聲中明白她的意思。如此一來二往,她常常能從鳥雀口中得知許多有用的東西,比如哪片林子結了可口的果子,哪塊山頭的老虎正在發情期,最好不要去打獵,又比如一些他爹不樂意她學的小小術法。
風從小江腳邊快速掠過,她施展了一下疾馳術,以常人無法企及的速度向屋後山林中那顆最高的樹奔去。她赤着腳飛快地上樹,參天的巨木,不到片刻時間她就爬到了頂。
小江熟練地召喚鳥雀,一群鳥雀落在樹枝上,圍着少女叽叽喳喳。
一隻灰喜鵲向她描繪起大海的樣子,告訴她大海在更遠的南方,要飛過好多個山頭才能到達。
黑山雀告訴她雖然不知道把物體變小的術法,但有把物體隐身的術法。
還有一隻斑鸠答應幫她去問問山神。
咕咕咕——
一隻鴿子突然撲騰過來,讓她往北邊方向看。
從樹頂的視野看過去,在郁郁蔥蔥的山林裡錯落着一片又一片民居,在細如長蛇的道路中,小江看見一隊人馬正在緩緩進入,他們穿着與黎越人完全不一樣的服飾,手裡的兵器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
正是她先前遇到的那群不講道理的人。
他們居然這麼快就找到了進寨子的路?直覺告訴她,這群人的到來不是好事。
小江拜托鳥雀們去幫她打聽大海和術法的事,便跟鳥雀們道了别,想趕緊回去把這個消息告訴爹爹。
這會兒江流雲應在族中神廟裡當值,小江便直接往神廟跑。
高高的台階後面,神廟的大門敞開着,小江氣喘籲籲爬到頭,正要進門,卻被一聲叱喊叫住。
“站住!江漁火,你要去哪兒?”
神廟門口,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從裡面出來,見到急匆匆的小江,順手便攔住了她。少女柳眉蹙着,一雙杏眼俯視着小江,“族長正在和神官大人議事,你不能去打擾。”
“……議什麼事?”小江大口喘氣,下意識接話。
“這不關你的事。如果你要找神官大人,就在這裡等侯。”白衣少女語氣是一貫的果決,不容旁人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