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神廟。”
小江搖頭,躲開青黛的手,“我沒事,不用管我。”
“可是,明明就很痛啊,我都看到了……”烏虎不敢看小江的眼睛,躲到青黛後面聲音越說越小。
洞裡拉他的那一把,他親眼看見她瞬間變了臉色,不明白她現在還要逞什麼能。但她最後劈裂蛛身的那一刀,又讓他有些畏懼,不敢忤逆她。
六蟲兒也腫着一雙哭紅的眼睛疑惑地看小江。
被三個人這樣注視着,小江隻覺得渾身上下爬滿了螞蟻一樣難受,她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你們趕緊送六蟲兒回家吧。”便立刻拔足狂奔,好像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她,轉眼就沒了人影。
直到逃回家裡,關上房門,小江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坐在門背後,小江解下腰間的琉璃瓶拿在手裡,剛剛跟她一起經曆一場惡戰又被一路搖晃過來的鲛人正扶着額頭,似乎還沒緩過來。
看到鲛人的樣子,小江不由笑起來,她隔着瓶身用手指點了點小鲛人額頭的位置,“頭被晃暈了是不是?抱歉抱歉,原諒我吧小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話音一頓,眼神黯淡下來,“可是我藏着一些秘密,不能被他們發現。他們,好像在關心我呢……”
後面的話她沒有繼續往下說:正是因為他們的态度好不容易發生了變化,她不能讓他們發現她的确是一個怪物,一個背上會生出羽毛的怪物。
透過琉璃瓶,鲛人能看到白頭發的少女微微笑着,但他看不出喜悅,反而看到她眼睛裡的落寞。
夜深了,寨子裡的人已經睡下,屋子裡不再透出燈火。今夜卻是個滿月,地上的道路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
小江解下挂在腰間的琉璃瓶,将鲛人放入河水中,又解開他身上的咒術,原本隻有手掌大小的鲛人瞬間恢複原形。
一條龐大而修長的魚尾出現在河流之中,順着魚尾往上,是他可以遮住整個上半身的灰藍色長發,以及不似人類的完美面容。
在相對寬闊的河裡,鲛人終于可以舒展開自己的身體。皎皎月光下,置身流水中的鲛人顯得更加美麗。
小江将鲛人放到河裡,知道鲛人沒入水中她才轉開目光。
她松了衣帶下水,整個人沉到河水裡。礦洞裡和蜘蛛搏殺時濺到了太多血,和她的汗混在一起,讓她覺得整個人的氣味很難聞。
帶着涼意的水浸沒她發熱的身體,小江長出一口氣,連帶着左手受傷的痛感也減輕了不少。
她知道她的身體恢複速度很快。
很小的時候,小江就知道自己的身體跟别人不一樣,每當她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身體就會發熱,不是普通人感染風寒的發熱,而是燒炭一樣的灼熱。
血液裡像是有可以被點燃的火星,噌地一下就能讓她的身體燃燒。而後背,則是她身體裡的火燒得最烈的地方,常常讓她覺得後背要被燒得裂開了。而那些怪異的羽毛,就會在這個時候生長。
她一遍一遍地拔掉羽毛,即使這樣會讓她疼得要掉眼淚。
她很害怕某一天醒來,忽然發現渾身都長滿了那樣的羽毛,那樣她就和他們口中的怪物沒有兩樣了。
一個人怎麼能渾身長滿羽毛呢?
不想變成怪物,就要拔掉羽毛。拔掉了,她就又和大家一樣了。
月光下,鲛人浮出水面,靜靜地梳理着頭發,目光望向河的盡頭。忽然間,一縷血腥氣飄到他的鼻尖,他下意識看向岸邊,岸上空無一人,隻有一個琉璃瓶孤零零地立在石頭上。
鲛人蓦地心往下一沉,立刻飛快地遊向岸邊。
可是岸上也不見人的蹤影……
茫然四顧,竟哪裡都看不到那個白頭發的少女。
鲛人目光晦暗,長久的注視着岸上孤零零的琉璃瓶。
直到血腥氣越來越濃,他循着氣味的來源看過去。
此時不遠處的河面上忽然冒出一個腦袋,濕漉漉的白頭發不斷地滴水,腦袋的主人一邊大口喘氣,一邊用手抹臉上的水。
她背對着他,看不見他正在背後。鲛人看見她反手伸向自己的後背,摸索着,終于摸到一片什麼東西時,用力向外一拔。
水裡的血腥氣更濃了,他聽到她的呼吸更重了,方才的血腥氣的确是來自于她。
流水帶着她拔下的東西流到他跟前,那是一根極小的羽毛,柔軟的絨毛輕易被水粘連,讓金紅相間的顔色更加濃郁,呈現出血染的顔色。
鲛人第一次仔細打量眼前的少女。
她,到底是什麼人?
或者,根本就不是人?
“原來在這兒還來了新朋友。哼,都别想逃過我的手。”小江嘟囔着自言自語,拔得多了,這些羽毛也像她的老朋友了,長在老地方的朋友是最容易拔掉的,新來的朋友因為長的地方從來沒有拔過,往往是最痛的。但即便再痛,她也一根都不會留。
背上終于隻剩下屬于人類的皮膚,小江試圖像往常一樣用流水給傷口鎮靜止痛。
忽然,一隻柔軟光滑的手放到了她背上,比河水更冰涼的觸感讓她一驚。
小江回頭,看到小海沉靜的面容,他的目光和他的手一樣落在她的背上,藍色的眼眸裡有着一種近似溫柔的神情,明明是沒有力道的觸碰,卻好像将她鎖住了,讓她一動不敢動,怕一不小心就驚擾了鲛人罕見的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