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面如冠玉,白睫微微壓着眼尾,帶出些許溫軟豔色的态度來,偏那雙眼形又有幾分鋒利英氣,不禁讓人生出驚歎之意。謝瑜青一時失了神,這人的樣貌像是天上的神仙,讓他不知該用什麼去形容。
“賀、蘭……”謝瑜青恍惚想起這人他曾見過,試探着開口,卻在聽見自己嘶啞難聽的聲音時停了下來。男子噙着溫和的淺笑,落座在床榻邊:“喚愚伯玉便好。”瞧着謝瑜青抿唇不語的模樣,賀蘭瑾手指微微一動,旋即房門外便響起家仆脆亮的聲音:“家主大人,湘蓮燕窩已經溫好了。”賀蘭瑾并未應答,隻伸手将軟墊放在謝瑜青腰後,“你剛醒來,不如喝些湯水潤一潤。”謝瑜青有些僵硬地躲過他的觸碰,點了點頭。
家仆步子輕悄地走進屋内,小心翼翼跪在榻前,手中的紅木托盤恭敬地舉過頭頂。謝瑜青不習慣這樣的侍奉,手忙腳亂想要去将整個托盤接過來,卻被半路截住了動作。賀蘭瑾端起那盞白玉瓷碗,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湊到了謝瑜青嘴邊:“你昏睡多日,手腳多少有些不便,這些小事不如讓愚幫忙。”
謝瑜青看着家仆躬身退出去,抿了抿唇,壓着心中别扭張嘴将那勺溫熱的燕窩吃了下去。“多謝賀……伯玉好意收留,我已在府上叨擾數日,這……”“阿青不必介懷,這是愚該做的。”賀蘭瑾再次将燙嘴的燕窩吹成适口的溫度,一勺又一勺送進他口中。“你的金丹已毀,即便再次送你進入混元島也無濟于事,”他垂下眸子,瓷勺和碗壁相撞發出脆亮叮當之聲,“何況賀蘭家有求于謝仙師,故而不必擔心這些微末小事。”
謝瑜青不自覺摸過丹田,金丹被毀,他又變回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不,甚至比之前還要糟糕。他能感覺得出自己的身體已經虛弱到承受不住長途跋涉了,就連翻身上馬這個動作都不一定有力氣去做。
“若不是僥幸被你帶走,我如今怕是已經斷了氣。”大約是還沒恢複好,謝瑜青胸腔大幅度起伏着,說話呼吸很是費力。
當時沈季秋和殷淮都在關注陣眼,他痛得連呼吸都顫抖,無論他多努力去掙紮,隻能平白攪得一手腥臭淤泥。直到他眼前一陣陣發黑,口腔鼻腔都被濃重的血腥味充斥着,他才放棄了最後的求生欲望。可偏偏就在他認命的時候,一張紙人飄到了他面前,隻是一晃眼,他就被傳送到了賀蘭家。
賀蘭瑾依舊是淺笑着,他将瓷碗放在一旁,并不随着謝瑜青的話接下去。“你剛醒,不便久坐,躺下再睡一會吧。”軟墊重新放回原處,謝瑜青再次被塞回被子裡。或許确實是精力不足,還沒等他強撐着意識說抱歉,他的眼皮便逐漸沉重下來,熟睡過去的速度令人訝異。
室内一時沉寂無聲,男人坐在床邊像座雕像般不動也不說話。半晌,床上青年的呼吸變得均勻輕緩,男人才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家仆悄然無聲地再次走進來,他行禮後跪下去将桌上瓷碗小心的收起,可偏偏擱置在托盤上時瓷器碰撞的聲音清脆響亮。男人微微擰眉,嘴角一直噙着的笑意淡了許多,家仆顫抖着身子伏跪在地,他緊緊咬着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雖說他近來才被調入内院伺候,但他很清楚若是驚擾了榻上這位,家主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他。家仆不過堪堪十幾歲,單薄的身子抖如篩糠,他不敢擡頭去看家主臉色,隻能提着心肝膽等着發落。賀蘭家家規森嚴,惹主子不開心丢了命的也不是稀罕事。
榻上青年似是遇了夢魇,隻聽得不真切的呢喃細語,餘光裡那雙嵌絲繡荷長靴動了動,直到看見他重新坐回了床沿,家仆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許。“出去吧。”這一聲猶如霹靂般砸在心頭,他下意識擡起頭,便見家主收回手冷冷的看着他。家仆咬着顫抖的唇,捧着托盤膝行退了幾步後起身出去。
夜色沉酽,蕭索零星的幾粒光點稀稀拉拉的撒在夜空,外堂的雕花軒窗跳躍着忽明忽暗的燭火。冬日冷寒,檐上的琉璃角鈴叮當,樓閣亭台已瞧不見往日盤旋的紫微玄鶴,隻餘地上覆着薄雪融化後的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