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這次設局,賀蘭瑾或許不會意識到自己對謝瑜青的關注過了頭。而識海并非一定要靈魄入體,早在謝瑜青初到賀蘭家時賀蘭瑾便進過他的識海。
他們兩人有着相似的地方,又有很大不同。
一開始謝瑜青于他而言不過是個代替謝瑜昭的替身罷了,隻不過這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比那些人更真實。
謝瑜青執拗老實又傻乎乎的,仿佛隻需要給他一點甜頭他就能原諒之前犯的錯。
随意給予幫助和善良的人太傻,随随便便就會被牽扯進漩渦,然後死掉。但這些隐患對他來說又似乎不值一提,一腔熱血跟個傻子一樣不計後果。
讓謝瑜青進入他的識海,是他一早便策劃好的。
上位者不可以有私情,不可以有弱點。
如果謝瑜青沒有讓他滿意,他會在事後毫不猶豫的殺了他。可偏偏,他太過單純,單純到光是看着他的所作所為就不由得感歎怎麼會有這麼笨拙的人。
賀蘭瑾舍不得他死,他不得不承認,他确實動了心。
和煦的暖陽洋洋灑灑的鋪了一地金光,青年難得睡了好覺,恍恍惚惚的還有些頭暈。
懷中的人一醒,男人手一翻,将那幾片紙剪小人壓下去。“阿青,”賀蘭瑾唇畔貼着謝瑜青的額頭,“餓不餓?膳房做了山藥甜羹。”
謝瑜青搖頭,怕是睡得太久,腦袋一晃便暈。賀蘭瑾搭在他腰上的手輕輕拍了拍,哄孩子般由着他重新趴下去。
賀蘭瑾唇角含笑,垂眸描摹着青年的側臉。謝瑜青習慣了他是件好事,若有一天,他願意服個軟撒個嬌,便是要他立刻把謝瑜昭尋來,他也會不惜人力财力滿足他。
紫色玉石墜着流蘇勾在月白腰帶上,謝瑜青瞧着他一遍一遍的摩挲着玉石,莫名覺得羞赧。
他的手藝不是很好,刻這個用的時間長,他隻好一遍遍的浸水滌濁。大概有這個原因在,他的手指重新有了凍瘡。
以前謝瑜青的手年年生凍瘡,原以為今年該是好了,結果臨了年關手指泛起了紅紫。
賀蘭瑾每日盯着他用藥水泡着,即便是族中事務繁忙,也照樣抽出時間來陪着。
深褐色的藥水浸漫過雙手,許是泡得久了,手指拿起來時變得皺巴巴的。
男人微微躬身,細緻的用軟布擦了又擦,必須确保整隻手沒了水汽才滿意。而後他自然地接過家奴遞過來的香膏,一點一點的塗抹按摩,仿佛是在對待一樣寶物。
謝瑜青喉間一滾,他還是有些不太習慣賀蘭瑾這模樣。
自從賀蘭瑾醒來,便全然沒了以前的霸道蠻橫,待他如同寶珠一般的捧着。
這太不正常了。
謝瑜青一度以為自己真的把以前的賀蘭瑾帶回來了,直到他在某些事上還是一樣的惡劣。
再過兩日便要過年,府中上下已然準備好了熱鬧。謝瑜青第一次沒有和謝瑜昭一起過年,難免情緒低落。
雪色将化,風拂旌旗。烏骓揚蹄,弓弦拉滿。
青年好不容易穩住身下的馬匹,舉起弓箭想要瞄準那隻錦雞。他才學弓箭不久,并不熟悉技巧,手上厚實的毛皮手套也有些影響他的靈活度。
破空聲一瞬劃過,可惜箭矢射偏了一大截,驚得那錦雞撲棱着翅膀逃開。
看着稀爛的箭術,謝瑜青不免有些失望,好在他隻歎了口氣并沒想多久,逗留了一會兒扯了扯缰繩回去。
遠遠的便見賀蘭瑾走出營帳,玄狐大氅隔絕了獵場的寒風。
男人高束的長發系着盤龍發帶,覆在眼上的銀繡絲緞系在後腦兩側,用雲紋鍛銀發夾固定,風拂過,發梢纏繞着絲緞微揚,瞧着也别有一番風味。
看着高頭大馬上的青年,他緩緩走上前,行步間露出裡面朱紅綴銀的勁裝。
他不常穿紅色衣裳,隻是昨夜謝瑜青迷迷糊糊的說過年要穿喜慶一些,漂亮,他才難得換上。也隻有謝瑜青知道,他大氅底下穿的衣服是什麼。
玉白修長的手牽過缰繩,他伸出另一隻手動作自然的将謝瑜青攬下馬,唇角笑意粲然:“可有看中的獵物?”
青年顯然很是洩氣,耷拉着眉眼,“我的箭術太差,總是射不中。”
賀蘭瑾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箭術是有些難,我教你。”
謝瑜青揚眉,眸子亮晶晶的看向他,“真的?你會射箭?”“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他莞爾一笑,“作為賀蘭家家主,是自小便要學的。”
“隻是射藝稍差些。”謝瑜青看着他面上那條絲緞,才意識到他看不到。
他習慣了賀蘭瑾蒙眼,再加上他不同于其他人,便是看不見,也有心法可以視物,所以他反而忽略了在尋常人看來,賀蘭瑾是個眼盲。
不過……謝瑜青想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來,好奇怪,盲眼教笨蛋學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