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梅梅幾乎要睡着的時候,車終于停了。
他們再次到越番縣了。
深秋天氣已經轉涼,夜半在這荒郊野嶺越發的寒冷。
梅梅看到了越番縣最大的主河,這條河流曾經四季灌溉養活了整個村子。但現在這個地方人口凋零,河流也雜草叢生,已十分荒蕪。幸虧今夜月光皎皎,能照亮前路,河水就像漆黑的巨口,蟄伏在灌木樹叢下的黑夜中。
路并不是很好走,梅梅跌跌撞撞跟在詭水後面,沿着這條河流走了約半個小時,到了一個聯通着主河的祠堂。一個荒涼的舊廟就在水潭不遠,詭水嘶啞的聲音冷冷地說。“是這裡。”
梅梅借着月光辨認這個廟,這似乎是個破舊的祠堂。堂裡有碑,已經被推倒,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寫了許多的名字。想必這裡就是越番縣的古祠堂了,在大火和泥石流之後,這裡的後人已所剩無幾,紛紛離開了這不祥的故地,是以也無人打掃這個舊廟了。
“打傘。”詭水簡潔地說,他看着那作廟,月光下,表情不複往常平靜,帶着濃烈而惡毒的憎恨。梅梅慌忙撐傘,傘骨剛打開幾秒,原本皎潔的月光被湧動的濃雲蔭蔽,暴雨嘩然而下。潭水湧動,忽然倒卷上岸,裹挾着樹木,石塊和泥沙以千鈞之力聲勢浩大地沖垮了這座破廟!
詭水并未撐傘,但雨水并不沾他身,河水沖垮破廟後翻湧着回退,傾盆大雨之下,這裡的水位卻越來越低。直到露出了滿是淤泥的河床,河水再度沖刷,将淤泥也刷開,終于露出了一條石子小路。
“來。”詭水徑直下河,往前走去。
雨太大,傘并不能完全擋住,雨霧打濕了梅梅的衣服,寒冷中梅梅瑟瑟發抖,卻也不由好奇,詭水來這個地方究竟要做什麼呢。
水波翻滾,攪動着河底的泥沙。這大而深的水潭隻有一條小口連接主河,基本是個死潭,河床暴露,水腥味和一股奇怪的異味開始彌漫。梅梅緊緊跟在詭水身後,天色漆黑,什麼也看不清。詭水忽然打開了手電,借着燈光,梅梅看見,水中有灰白色的袋子露了出來。
詭水翻過手對着天空握了一下,雨忽然停了,雲層散開,月光再度灑落下來,照亮了四周。
水潭的水位依然在下降,但水流變得緩和,推着這些織物堆積在他們不遠處。梅梅越發好奇,直到看到一個破損的麻布袋在翻滾中露出了石塊和白骨。她悚然一驚,“袋子裡面裝的是人!?”
“對。”水位持續下降,河床幾乎完全暴露,而淤泥中,森森白骨堆疊。詭水遞過來一張照片。“用你的夢感找到她。”
照片非常老舊,已經泛黃模糊了,至少也有三四十個年頭,上面是一個年輕女人的笑臉,穿着四五十年前‘時髦’的絨花衣,頭發梳得整齊,五官精緻漂亮。
梅梅一手拿着照片,另一隻手還拿着傘,手足無措地看着堆疊的破爛麻布袋和淤泥中的疊疊白骨,“怎麼了……這裡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麼多屍體……”
“這裡以前有把女人審判後沉潭的習俗。”
“什……什麼?”
“祠堂宗族有審判權。女人如果被斷定有罪,就會挨私刑,有的是熬不過私刑死了,有的是直接沉潭。這些被判罪的女人,有的隻是想離開這裡,也有出軌的,捂死孩子的,殺夫的。還有活不下去了就在這裡來跳了的。男人要好很多,至少不會被沉潭。”月光灑在詭水冷漠,陰郁的臉上,也照亮了他神情複雜的眼睛。“一代一代累積起來,水潭裡的骨頭就有這麼多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梅梅難以置信地抽了口氣。“為什麼不反抗。”
詭水沉默了片刻,忽然冷冷笑了一下。“她們太懦弱了。要死了也不知道博一下……哪怕殺一個也夠本。”他頓了一下,垂下頭,臉在月光的陰影中看不分明,“總有其他顧慮,呵……不過,反抗也沒那麼容易,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弱小了。”
“是很久以前的事嗎?”梅梅依然難以想象。
“說久,也不太久。”詭水詭谲一笑,“我曾經在這裡放了把大火,以為這樣就可以把他們燒斷根。但過了三年回來,我發現這個祠堂的燈又被點燃了。這次,我幹脆把他們都殺了,這樣,才終于了結。時間過得真快啊,才五年。”
梅梅震驚。“你!你是何溫荊!?”
詭水贊許地看着她。“我提示過很多次了,終于想到了?”
梅梅心中情緒起伏,看着手上的照片,“那她……她是……”
“我母親。”詭水平和地說,“那個老東西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他們把我母親沉潭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