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比賽的優秀作品很快被評選出來。
這天下午,幾個老師忙着把作品粘到展覽架上,再将展覽架放到校園廣場兩側,供其他同學觀賞。
各張書法紙的下面會放上一張小銘牌,将作者的名字和班級公示出來。
展覽架放在校園廣場邊緣兩側,僅是平時出入教學樓,不特意去看,是看不見其内容的。
展出的第二天傍晚,秋思吃過晚飯,暫時沒有急着完成的作業,便打算繞着校園散步消食。
不知不覺,但也帶着些刻意的成分,秋思走到了展覽架旁。
因是六個年級的作品加在一起,所以兩側各擺了六七個架子。
秋思先在校園廣場左側逛了一圈,這邊大多數是初中部的作品,但作品的完成度同樣很高,且質量絲毫不遜色高年級學長學姐。
秋思看完後又走去對面,從第一個架子開始看起。一個架子上大概七八幅作品,秋思每一張都會花點時間,琢磨字體筆鋒,偶爾還會從作品韻味幻想到其作者的性情,秋思覺得這是很有趣的事情。
欣賞到第五個架子時,秋思的視線瞬間被其中一幅作品擄去,眼裡是流動的震驚。
秋思控制不住走近去看,看作品本身,更急着去看下面的銘牌。
秋思忍不住蹙眉,心裡有愕然,有不可思議,最後覺得想笑。
這是荒誕感産生的表現。
秋思的确覺得自己的第一想法有些荒唐,謝吟年何必,他沒有理由做這種事情。
秋思再看一眼那張寫着“光而不耀,靜水流深”的作品,視線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下面銘牌上的名字。
應該是個誤會,秋思隻能這麼想。
再回到教室時,謝吟年還沒來。秋思坐在座位上,頻頻向門口看去。
書法作品已經展示兩天了,他不可能還沒看過。
但如果他已經看過了,為什麼還不來向自己解釋清楚?
莫非他真是故意的?
秋思是個邏輯性不強的人,糾結着這非A即B的事情,卻忘記了導出這兩個結果的條件,其實就是個猜測。
秋思百思不得其解,隻能期望謝吟年的到來,但他真正來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簡直是白白耽誤時間,可她現在就是沒心思做其他事情,哪怕發呆也是好的。
晚傍讀,何延清是拿着一疊獎狀來的,是這次書法比賽,班上獲獎同學的獎狀。
其中唯一一個一等獎,是謝吟年的。
謝吟年在聽見自己的名字後起身,上台去領取獎狀。
秋思從何延清念到謝吟年名字那一刻起,一直到謝吟年坐回座位好一段時間,都緊緊盯着謝吟年,沒放過他的一點表情變化。
但看來看去,也沒看出什麼端倪。
這算什麼事,秋思偷偷瞥一眼他桌上的獎狀,有種自己的飯裝到了别人碗裡的感覺。
秋思撇撇嘴,這事說到底也無從查證,心想還是算了。
到了次日,上午課間休息。
秋思覺得這事還是繞不過去,倒不是她多在乎這份榮譽,隻是這事這樣不明不白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身邊坐着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事說小也不算小,總歸弄清楚更心安些。
于是她偏頭問謝吟年:“校園廣場的書法作品你去看了嗎?”
謝吟年聞聲,從題海裡抽身出來,看了她一眼。
秋思幹脆問得更清楚一些,“你去看了你自己的作品嗎?”
謝吟年還沒來得及回答前一個問題,“我自己寫的,我為什麼還要去看。”
秋思啞然,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接他這話。
嗫嚅了半天,秋思歎口氣,被他氣笑了。
不過這倒是掀起了謝吟年的興趣,他本來是不打算特意去看的。
晚上,吃過晚飯回教室自習,走至廣場,謝吟年不由自主地靠近右邊展覽架。
極其敷衍地從頭往後看一遍,在看到第五個展覽架時,他也展現出了跟秋思一樣的表情。
因而瞬間明白了今天秋思為何會來旁敲側擊。
謝吟年一時也被這荒唐的事情整得手足無措。
回到教室,秋思還沒來。
謝吟年坐在椅子上,想着該怎麼解釋,解釋之後又該如何解決補救。
半晌,謝吟年感受到肩膀上輕微的觸感,知道是秋思來了。
謝吟年起身讓秋思進去,兩個人剛坐下,秋思便聽見謝吟年說:“我去看了。”
秋思一聽就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沒急着出聲,想聽聽他接下來說什麼。
“你寫的那張紙,确實被我夾到了我的書法紙下面。我離開時,那些紙我都沒有帶走,但我确定,我的作品是放在那疊紙最上面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最後老師把你那張收上去了。”
謝吟年說得清楚,确實如秋思最開始的猜想,這的确是個誤會。
秋思點點頭,無不相信,“我知道了。解釋清楚了就行。”
“我待會兒會去找何老師,跟他說清楚……”
“不用!”秋思略顯急促地打斷他,随後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又沉聲說:“沒事的,我不在意,沒必要再麻煩了。”
謝吟年卻不認同,“可這是你的作品,寫着我的名字,還讓我得獎了,這個當然得說清楚。”
“真不用!”秋思眉頭緊鎖,片刻才沉吟說道:“于我而言,如果要經曆這一遭麻煩,才能讓我得到本該屬于我的榮耀,那我甯願不要……這些于我都不是重要的。”
謝吟年眯着眼望向她,靜默了一會,說道:“對不起,或許你有自己的顧慮,但我還是想說一句。我拿着你的作品獲獎,這件事情萬一之後被人知道,别人該怎麼看我。”
秋思頓時面紅耳赤,血氣上湧,隻覺難堪。
他是在變相說自己自私嗎?
秋思壓抑着情緒,盡可能讓自己的聲線聽起來顯得平穩,“抱歉,我沒有想到這一點。”
謝吟年沉思片刻,退一步說:“我明白你不想大張旗鼓,但這件事,我必須跟何老師知會一聲,至少多一個人知道。”
秋思這次并無異議,點點頭表示理解。
謝吟年看着她低垂下去的腦袋,多少看懂了她的情緒。
但自己并沒有說錯什麼,特意去道歉,像是戳穿她的多思。
謝吟年又回到一貫慵懶而随意的腔調,不知道從哪拿出張獎狀,遞給她。
“那我把這張獎狀給你吧。”謝吟年語氣輕快松弛。
秋思擡起頭,明顯地怔愣。
謝吟年一如往常,沒給她拒絕的機會,“是你的作品獲獎,所以理應頒給你。我拿着……挺羞辱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