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吟年的語氣裡仍有着不願低頭的别扭,可他卻依然選擇先表個态。
因為他知道,他晚說一秒,身旁這個人怕是會多一刻煎熬。
秋思聽完,心果然安頓下來,她小心擡頭,輕聲也說了句:“對不起。”
謝吟年自是要抓住機會拿拿喬的,他一聲冷笑,“今天是流行說‘對不起’嗎?”
秋思一看他的表情便知他的情緒已然好轉,是刻意逗她的。
她不再搭話,勾了勾唇角,沒多久,她看見謝吟年的笑容也逐漸釋然。
——
周日,學校放假,謝吟年定了八點鐘的鬧鐘起床。
奶奶買完菜進家門,見謝吟年正推門出房間,滿眼詫異,但不多嘴問,隻進廚房給他做早餐。
謝吟年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短款羽絨服,裡頭搭一件黑色連帽衛衣,頭發修剪得幹淨利落,眉眼間帥氣又烙印深沉。尤其今天一身黑色裝扮,整個人的氣質不似星辰,而如淵水。不見淨澈。
離九點還差十分鐘,謝吟年提前到了劇院,找到位置坐下,便僅剩等待。
謝吟年并未有節目名單,隻能靠聽報幕,但觀了一個又一個節目,還是沒等到她。
但知道她一定會出現,便也心甘情願地候着。
終于,不知道多少次失望後,報幕員的聲音再次響起:“接下來,由中國舞十三級喬意柔帶來個人獨舞《銅雀賦》。”
謝吟年忍不得坐正身姿,翹首以盼,隔了一會兒,他猛然想起,從兜裡掏出一個黑色口罩戴上,又反手扣上衛衣帽子。
一切就緒,靜候佳人。劇院的光全部暗下,黑茫茫一片,仿佛謝吟年那顆心。
光影同舞者一起出現,背景是黑幕,偌大一個劇院裡,隻有舞者身上璨亮奪目。
謝吟年在挑座位時多花了點心思,距離舞台太近恐被她發現,距離太遠又擔心看不清她金昭玉粹的風華樣貌。
台上的舞者一席藕白輕紗,其中綴映幾星點江南綠意。十六七歲的女孩身姿初顯,略微妩媚的動作絲毫不見輕佻,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餘韻落在心底也隻不過是化作淺笑。看得出舞者功底紮實,所有舞姿由她身體展現得盡是完美無瑕,找不到一絲卡頓困阻。
這樣的表演讓人實在找不出分心的理由,觀衆俱是不願眨眼。
口罩遮住了謝吟年大半張臉,他一眼不眨地望着舞台,是投入,更是失神。
他總是要在她的明媚裡沉湎,再将此當成愛慕。
直至喬意柔謝幕下台,那道随她而生的光影也一同消失,整個劇院再度陷入黑暗。
喬意柔的節目排在倒數第二個,也不過一霎回味的時間,最後一個節目也已完成表演,觀衆按序離場。
謝吟年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很快,他看見喬意柔随家人重返舞台。
他幾是下意識,坐着向下滑動半尺,半掩身體。
喬意柔已經裹上了長款米色羽絨服,懷裡抱着一捧向日葵花束,正邀着家長為她拍照留念。
一個被她叫“哥”的男人沒有半分停滞,即刻掏出手機,毫不掃興為她照相。喬意柔一點不别扭,大方在攝像頭前展示自己的容貌,面上的喜悅大張旗鼓地綻放。
照完相,一家人念叨着要給她慶祝,媽媽一邊問她準備去哪吃飯,一邊輕撫她的頭發,一家人笑語歡顔地出了劇院。
謝吟年望着他們離開的方向,那個出口仿佛成了被光影捅出來的窟窿。
他不由自主去靠近。
——
中午飯謝吟年自己在外面解決,下午他到圖書館待了一下午。
臨近晚飯,他提前回家準備去上晚自習。一進家門,站玄關處換鞋,便聽見奶奶跟他說起下周末去鄉下姑婆家吃飯的事。
謝吟年将鞋擺到鞋架上,态度挺無所謂,“我不是說了不去嗎?”
“你爸剛才打了電話回來,叫你還是去一趟。”奶奶把個中人情道理講給他聽:“爸爸是說那個姑婆對我們很好,這次吃飯其他人都沒叫,就叫了你們兩姐弟,還特意把時間定在周日,這樣你也得空,到時候你又不去,多不好啊!”
謝吟年厭惡透了這套人情世故,臉色陡然冷卻下來,“我周日上午還得上課,上到将近十二點,怎麼趕去鄉下吃午飯?”
奶奶也不想為難他,“那你再打個電話跟你爸說說。”
謝吟年惱火得很,才不想打電話給他,猶豫着最後給劉珍萍撥了個電話。
電話一接通,謝吟年跟她講清楚難處。
可誰知,謝吟年的臉上并未露出事情迎刃而解的松緩,反而臉色愈發無奈和憤懑。
最後,電話一挂斷,謝吟年問奶奶有沒有開始做飯,聽到奶奶說沒有後,拿起書包,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出。
謝吟年一路上都沒把心裡的氣撒幹淨,走到教室外走廊,手搭在欄杆上,遠瞰學校大門,稍稍擡頭,頭頂暮色漸昏。
胸中疏通不出的火氣逐漸消散,緊接而至的是再難纾解的絕望。
謝吟年保持着姿勢,面色冷肅。秋思從樓梯上來,看見他在外面也沒出聲,獨自走進教室。
不多時,大約是站久了發冷,謝吟年也進了教室。
秋思把借來的試卷還他,見他狀态不佳,狀若無意多問了一句:“心情不好?”
謝吟年沒什麼情緒,輕勾唇角,“被我爸媽氣的。”
涉及家庭,秋思也不好多嘴,正欲就此止住話題。
謝吟年卻說:“拒絕了我爸一個安排,給我媽打電話,結果被我媽氣死。”
聽着他的語氣還有幾分孩子氣,心想事不大,秋思便莞爾,“還在耿耿于懷?可以說給我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