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司機什麼都沒問,看起來……真的有這個地方。
一路上安靜的很,司機就像死了一樣。
葉暮盯着窗外發呆,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車子玻璃上起了一層水霧,葉暮這才感覺到這個世界的一絲實感來。
他指尖在玻璃上畫了一朵小花,是冰涼的觸感。
“下雨了。”
師傅突然打開了出租車的收音機,發出斷斷續續的女聲播報。
聽着像新聞。
近日,本市發生了一起惡性家暴案,畏罪潛逃中,請各位市民注意安全,如有發現嫌疑人,請立刻報警……
葉暮隻聽到了這一段話,後面的具體是什麼,他忘了。
葉暮無聲的琢磨着,司機終于在一棟有些破舊的居民樓前停下。
“一共一百三十八,現金還是微信?”
司機終于開口,意外的有了點生氣。
“現金吧。”
葉暮掏出錢包,幸好,錢包裡還有僅剩的一千多塊錢。
司機收錢間葉暮透過後窗的玻璃鏡瞥了他一眼,瞳孔驟然緊縮。
對上視角,司機青紫色的唇角突然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啊,謝謝,我下車了……”
葉暮被吓了一跳,匆忙推門而下,躲進樓道裡,直到那司機把車開走後,他才探頭向外面望去。
外面依然灰蒙蒙的,雨似乎是小了一點,一陣冷風吹起葉暮淩亂的發絲,冰涼的水滴打在臉上。
他憑着記憶上了樓,109号房門口被收拾的很幹淨,看上去有人住。
葉暮試探性的摁了門鈴,很快便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誰啊?”
在女人開門看見葉暮的一瞬間,她先是一愣,随即一把将葉暮抱住。
“兒……兒子。”
女人臉上顯得很疲憊,眼窩凹陷,看來潛意識裡是沒錯的,這是他家,隻不過……他印象裡似乎記不起這個媽媽。
砰的一聲,葉暮還未來的及張口說些什麼,就被吓了一跳,他茫然的一個激靈,擡頭,聲音似乎是從樓上傳來的。
“小暮,快……快進屋。”
女人似乎是很慌張的樣子,拉起葉暮的手,就把他往屋子裡拽。
女人指甲掐的葉暮手生疼,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您這是……”
女人一頓,回頭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轉而換上了抱歉又親切的笑。
“啊,是我太急了,樓上有對夫妻,天天吵架,男的家暴,可不要管……”
說着,端來一杯水給他,在一旁坐下目不轉睛的打量着葉暮。
葉暮被女人盯着,感覺有些瘆人,尴尬的移來視線,母子倆帶着疏離。
這屋子挺舊的,不知怎滴,燈光很昏暗像是電力不足似的。
還有,這大白天,為什麼要把全部窗簾拉着?
“唉,瘦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快說說,你這兩年,去哪了?”
女人突然開口,聲音略顯疲憊。
葉暮一臉懵,不是他們親手把自己送到精神病醫院的嗎?怎麼反問自己去哪了?
“我……呃……”
葉暮一時之間不知怎麼編個謊言。
“媽,我爸呢?”
他轉移話題問道。
自己依稀記得自己老爹是個很壯,脾氣很爆的人,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他的樣子。
女人的表情似乎變了一下,像是想到了害怕什麼。
“你爸他……去給132室的叔叔修電了,他家是頂樓,最近下雨,咱們這棟樓的通電不好。”
“啊,這樣啊。”
“你還沒和媽媽說,你這兩年去哪了?”
葉暮回想起那個司機,覺得一切都不對勁。
“我……出去工作哈哈哈,出去工作。”
“哦,這樣啊,那你為什麼不和家裡人聯系?”
女人似乎是刻意在套他的話,葉暮雖然是剛從精神病醫院出來,但他确定自己非常清醒。
手指摩挲着剛被女人掐出的紅痕,一絲絲痛感清晰蔓延在身體裡的每根神經。
“媽,我累了。”
葉暮回答女人的問題,她稍稍失望了一下。
“去洗個澡,休息吧,媽去做飯了。”
葉暮走進自己的房間裡,一股樟腦丸的味道直沖天靈蓋,明明是自己的房間,為什麼他卻覺得沒有一點熟悉感?
葉暮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才看到櫃子上放了一張很舊的照片,像是八九十年代的。
小小的自己被一對年輕的夫妻抱在懷裡,裡面的男人被灰塵遮擋,看不清樣子,小葉暮明明是笑着的,卻比哭還難看。
“這是……”
指腹将落了灰的照片擦幹淨後,男人的樣子才清晰起來,葉暮頭忽然暈了一下。
泛黃的照片從他指縫滑落,相片邊角還沾着陳年的酒精味。
當他強撐着身體看清照片裡的人時,外面的門被猛地撞開,緊接着,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艹,怎麼回事兒?”
葉暮強忍着不耐煩想要去開門時,外面的防盜門鉸鍊發出刺啦的響聲,整塊門闆轟然被砸在牆上。
女人幾乎是滾進來的,領口被撕開大片口子,脖頸上紫紅勒痕還在滲血。
"要遭天譴的畜生!”
她叫聲尖銳的感覺要刺破耳膜,指甲在瓷磚上刮出刺啦聲。
"那是你親骨肉!"
男人皮鞋碾過一旁掉在地上的碎玻璃片,一拳砸下去,女人左顴骨凹陷的刹那,血噴濺在牆上。
她反弓腰撞翻一旁的櫃子,玻璃藥瓶叮叮當當滾了滿地。
"親骨肉?這特碼就是個怪物!”
男人揪着她頭發往碎玻璃裡按,在疤痕交錯的脖頸上劇烈滑動。
"老子的兒子會大街上砍人,嗯?"
女人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用前額猛撞他下巴,男人被撞的一個踉跄,抹了把嘴角的血。
“你敢打老子?”
就在男人又一次撲過去時,隻聽嘩啦一聲,什麼東西碎了。
女人的瞳孔正倒映着葉暮擡手的樣子。他腕骨突兀地支棱着,暗紅血漿順着食指滴落,綻開,像妖豔的花骨朵兒。
男人發出渾濁的嗚咽,膝蓋悶響混着玻璃刮擦聲,倒了下去。
逆光的血霧中,葉暮的白襯衫被染成紅色。
他踢開腳邊一片較為完好的玻璃片,聲音裡裹着甜腥氣,沙啞道:
“也不過如此”。
安靜了片刻,葉暮伸出手,想将女人扶起來,但女人隻是害怕的躲開,葉暮手指頓住,懸在半空中。
他抿唇,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你還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