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丙謝過君上,應。”
巽丁咬了咬唇,當初做此事一時腦熱,但他從不是貪生怕死之徒,敢做便敢當,“應,巽丁謝君上開恩。”
最後輪到了複乙,楚蘅來了興趣,看那人并不陌生,“看你眼熟得很,叫什麼?”
複乙戰戰兢兢,咽了咽口中津液,“回禀君上,小人名複乙。”
“好,該怎麼罰你?”楚蘅的手指在案上敲着,發出沉悶的咚聲,像離甲磕在地上那般,一下又一下。
複乙偷看了眼魔君的神色,心裡惴惴不安,“和他們一同,入蟲谷,發配邊界。”
楚蘅冷眼看着底下那人,複乙和離甲,明明甲乙相連,兩個人卻天差地别。他吸了口氣,冷聲道:“沒了?”
複乙往左右胡亂瞟着,并不知還有何過錯,“回禀君上,沒了。”
楚蘅氣極反笑,“沒了?你搶了離甲的活路,這叫沒了?”
複乙聽見此話,慌忙以頭搶地,“那是他自願的。是他放棄了生路,是他要以小妹威脅君上,和小人無關啊。”
為自己辯駁倒是情真意切,楚蘅看着他,又好像看見了那個從不折腰的離甲。
自說了那句話後,大殿内很久都沒有聲音。複乙不敢擡頭,也斷不敢承認,他其實還有一句實話沒說。
是離甲給了他晶石,是他主動放棄沒錯,但也是複乙告訴離甲,此次出去必然被罰,他的小妹隻能跟着他,小小年紀,自然受不了毒蟲邪蠱。
進入幽冥前,複乙便查了所有人,對他們知根知底,以便能轉敗為勝。晶石掉落不見後,這不就找到了機會。
一輩子隻能在落魄的家族内苟且,族内的孩子隻能按照天幹地支起名,毫無尊嚴可言,複乙不願。
“算了,來人。”楚蘅感覺很累,脊背陡然彎曲,靠在椅背上,“那兩人,該怎麼辦怎麼辦,這位,本座既然當得了魔君,你那些小動作還不至于逃得過我。”
楚蘅轉頭看着長老那邊,“蟲谷在誰的地界?”
三長老站了起來。
“行,那便,關進蟲谷,一年後發配邊疆,永不得離開。帶走。”
外面的守衛等候已久,此時魚貫而入,制住大喊大叫的複乙,帶着蒙丙和巽丁離開。
楚蘅擺了擺手,“長老們就不送了,大試也告一段落,喋血城怕是供不上那麼多炭火。”
大長老還要說話,又被楚蘅堵上。
楚蘅起身,“對了,查查各城,查查你們手下的人,看近幾年有誰進出過幽冥,拟交上來。”
大殿之事告一段落,斷惡也帶着查到的消息,及時趕回。
趁楚蘅昏厥,斷惡自覺分擔雜物,想起楚蘅所說的醫師便前去查探,暫時還沒有消息,不過離甲所說之妹倒是有了下落。
楚蘅拿到詳細的地址後,便叫人備車,自己一個人,使用法力瞬移也便罷了,接小孩回家,自然不能馬虎。
“需要我去嗎?”晏空青在馬車外看着楚蘅。
楚蘅有些想笑,“不用。”
點點雪花降下,落在晏空青肩頭,轉又化去。
楚蘅看着晏空青身上披着的薄薄一層衣物,脫下自己的大氅,扔給他,轉身上了馬車,“披上,等我回來。”
香膏的氣味撲在晏空青臉上,明明用在自己身上甜膩無比,到了這倒是恰到好處的好聞。他也沒再說要跟去的話,隻是看着馬車簾内忽現的蒼白面容,有些擔憂。
馬車一路狂奔,穿過血月宮大門,到了喋血城内一個偏僻小巷,馬車無法再往内,隻得停在巷口。楚蘅掀開簾子,撐着紙傘,從内走下。
隻一眼,楚蘅便看了要找之人——離壬,離甲的親妹妹,排行二十七。
小女孩乖乖地蹲在院門口,頭發、肩上早已覆上一層厚厚的雪,好像不知冷般,又好像潔白的喪衣。
楚蘅眼睛刺痛,快步走近,最後跑了起來,到女孩面前,蹲下,拂去她頭上以及身上的的白雪,将傘撐在她的頭頂。
“你是阿壬嗎?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哥哥是離甲,對不對?”楚蘅看見女孩睜大的雙眼,小心地問,這才注意到她手上沒了糖衣的糖串。
女孩并不露怯,緊緊抓住手上的糖串,“我不叫這個,我是小思。”
“為什麼呢?”
“哥哥取的,他不喜歡那個名字。”離思口齒伶俐,和楚蘅解釋。
雪越下越大,鋪天蓋地而來,冷風鑽進楚蘅衣領,讓他渾身一抖。他看着離思紅撲撲的雙頰,伸手握住了她凍僵的雙手。
“小思,跟我回家。”
離思看着他,搖了搖頭,“哥哥說了,今日便會回家,雖然你看起來并不壞,但我還是在這裡等着。”
她舉起手上的糖串,有些不好意思,“我還特意給他留了。”
“哥哥暫時回不來,”楚蘅啞着嗓子,手掌出現一柄彎刀,被擦得很亮,“你哥哥怕你擔心,讓我拿這個接你回家。”
離思看着那柄熟悉的彎刀,終于點了頭。
楚蘅牽着離思,兩人一傘往馬車那邊走去。快到之時,離思忽然停下,楚蘅的眼睛不曾離開她半刻,立刻問:“怎麼?”
離思指着前方。
楚蘅将紙傘擡起,透過茫茫大雪,看見來人,“晏空青,你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