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悄然而至。
從前的所有慶幸就像一面銅鏡,現今被猛地摔在地上,裡面的美夢溢了出來,四下消散,隻留下血淋淋的事實。
楚蘅也不得不屈服于現實。
晏空青所擁有的東西不過寥寥。楚蘅想幫他收拾行囊,到頭來卻發現無從下手,他花了小半個時辰逛遍整個寝殿,最後又把空空如也的包袱放了回去,轉而往小天池那走去。
今日一早,楚蘅睡得迷迷糊糊,額間便傳來溫軟的熟悉觸感。他無意識哼了一聲,勉強将眼皮掀開一條縫,在看見晏空青的下一秒,便重又閉上眼睛。
實在是困倦不已,大腦還很不清醒,楚蘅沒能力張口說話,憑着習慣性伸手拉住了晏空青的一角衣袖,随後不等晏空青再做什麼便沉入夢鄉。
等到真正醒來後,楚蘅看着身邊空無一人的床榻,換了身稍顯莊重的魔君服飾,将寝殿逡巡一周,并沒能找到什麼獨屬于晏空青的,不可遺忘的寶物,便隻好去尋本人。
自從小天池建成,晏空青就棄了秘境,更多時候都在那裡待着。楚蘅敢賭,若是亭中劈出一間小屋,或是隻放上一張床,那晏空青甚至願意就在裡面睡下。
可惜馬有失蹄,人有失策之時。
在小天池内沒找見晏空青的身影,楚蘅隻好半懷疑地往秘境那邊走去。
“楚蘅!”
楚蘅聽聲回頭,就看見柴應元正朝自己揮手,臉上的表情說不上來,也不太喜悅,也不太悲傷。
他停了下來,往那邊走去,“收拾好了?”
“唉,哪有什麼可收拾的,我,孤家寡人一個,唯一寶貝的隻有我的紅繩。”柴應元歎了口氣,将目光放在楚蘅的新衣身上,“真真是個魔界主君樣。”
楚蘅也低頭看了自己身上的衣袍,極深極黑的顔色,他靈光一現,忽然就知道要給晏空青帶着什麼東西去神界了。
柴應元見楚蘅一臉心事的模樣,又将楚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随後重點盯着他的眼睛,果然有點點血絲。
他将右手鄭重地搭在楚蘅肩膀之上,“放心,到了神界,隻要我不死,就一定将消息帶給你。你們兩個,一個好好養傷,一個當好魔君,剩下的不用操心。”
這話倒是很有分量,柴應元來到魔界也還不到半年時間,平日雖說散漫随性慣了,可一旦到了重要時刻,年齡閱曆全都顯了出來,說話做事都穩重無比。
“知道了。”
“對了,昨夜是不是有野貓在殿頂上跳來跳去,我在偏殿總能聽見貓叫聲。”柴應元又問。
剛剛的穩重全然不見,楚蘅幹幹地笑了一聲,有些後悔,“也許是的。先不說這個,提前恭喜神君回歸神位,千萬不要忘了我們啊。”
柴應元也并不糾結,“你小子,盡說些不可能的話。”
兩人笑過之後便開始沉默,不知是誰先歎了口氣。
楚蘅自然也沒時間去秘境之中找晏空青,和柴應元分開之後,他一轉身就看見晏空青對着自己笑,楚蘅便也揚起嘴角。
……
喋血城門口聚集衆人,馬蹄聲自街上穿過,路上的魔族人紛紛讓開一條道。
“這馬車,是魔君的。發生什麼事了?”
“據說今日魔君的那位上神要回神界,神魔兩界即将停戰。”
“果真嗎?那還真是便宜那些神族人。不過我們也能安心度日了。”
“那魔君豈不是獨守空房了……”
“噓!”
街上人聲嘈雜,晏空青、柴應元坐在馬車之上,将那些聲音全都收入耳中。
柴應元像是受不了馬車内死寂的氛圍,指着晏空青腿上的包袱問:“你還帶東西了?”
晏空青嗯了一聲,“楚蘅給的。”
柴應元立馬閉上嘴巴,在心裡罵了一句。
終于離開喋血城,兩人的馬車在忘川北停下。晏空青下車後,往喋血城城牆之上看了一眼。城牆上站着許多人,均為熟悉的面孔,血月宮偏殿裡的人都在,獨獨缺一個楚蘅。
他們朝這邊揮着手,算作告别。
晏空青微微颔首,随後收回目光,朝對岸看去。
父神領頭,他的身後站着一大批身着白色長袍的神君,各個表情嚴肅,不苟言笑。碎片記憶裡的那幾張臉現在全都出現在眼前,明明同為神族人,晏空青卻總覺得和他們格格不入。
“走了。”柴應元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走去,率先朝父神行了個禮。
逃至魔界的神君忽然出現,因着魔君之求順利回到神界,連父神都不能多加責備。柴應元得了父神準許,直起身來。
晏空青咳了幾聲,也往那邊走。
父神換上一臉笑容,走上前來,看着晏空青,“玄淩,歡迎回來,天池陣法已成,定能助你恢複。”
那一大群神君也都齊聲開口,訓練有素,“恭迎玄淩上神。”
晏空青握緊手上的包袱,冷着臉應了一聲,跟着父神往飛駒那走去。
而這邊的血月宮裡,楚蘅仰躺在寝宮的床榻之上,閉着眼胡思亂想,從很久之前驚鴻一眼想到昨夜的沸騰不止的血月。
深夜的冷風還是格外強勁,雖說沒了鋪天蓋地的大雪,但天氣愈加寒涼。楚蘅将大氅裹在晏空青身上,又被晏空青拉進懷裡,倒是相當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