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蘅向來速戰速決,絕不拖沓。做出選擇後,他便立馬撤下易容,安排好潛衛後便獨自出了躺茶樓。而柴應元也當并未來過這裡,先一步回了皇城。
柴應元所言不虛,楚蘅親眼見得,街上之陣仗遠比其口中所述還要誇張。
一條長街,商鋪林立,空白的牆壁之上随處可見的緝捕文書,與之相伴的自然是一群好奇的凡人。見過的沒見過的均圍在畫像四周,叽叽喳喳地閑談,語氣中帶着些許想将通緝之人捉拿歸案的豪情。
楚蘅毫不遮掩的腳步忽地一頓,他彎了彎眼睛,轉而半靠在一牆之隔的拐角處。
“好個俊俏郎君,像是仙人下凡。”有人倒吸一口氣,不可置信地喊道。
“這眉眼看着就像嬌生慣養的,還有頭上那飾物,估計是哪家的公子犯了事,到時候别倒打一耙,還是咱們百姓受苦。”
“未曾聽說誰家公子出事,如此大費周章怕是……”那人放低了聲音,“株連九族的死罪。”
“這還有行字,快看。”有細心人眼尖,“茲有朝廷重犯楚蘅,喜赤紅色衣袍。該犯狡猾無度,善僞裝遁逃,望各地官民協力緝拿,凡提供線索者,賞銀十兩;捉拿歸案者,賞銀二十兩。畫像附上,特此通告。”
“這麼少,打發叫花子呢……”
“散了散了,沒意思。能捉到早捉到了,看樣子是個重犯,萬一他見一個殺一個,這二十兩銀子還不夠家母給我辦喪事的。”
楚蘅耳力非常,輕易就能聽到這些聲音,包括他們最後小聲的嘟囔。
難怪這麼久都不曾有什麼消息傳出,合着堂堂魔界主君竟然隻值這二十兩銀子。他微微仰頭,覺得有趣。
那邊的議論聲逐漸熄滅,看熱鬧的人也慢慢散去,最後隻剩一個衣裳上打着各色補丁的小兒站在那,皺着眉,一臉苦大仇深,原本漆黑的臉更是黑得看不出什麼。
楚蘅計上心頭,緩緩走出。他就站在畫像旁邊,足夠使面前那人看清。可他等了少許,卻不見眼前那人有任何動靜,無奈之下隻好開口提醒,“哎,小子。”
那小人終于轉頭看過來,原本清澈的雙目更加清澈。
楚蘅指了指那畫像,又指着自己,“懂了?”
“好像。”開口說話時,楚蘅才知道眼前這小子是個女娃。她指着畫像,磕磕絆絆地說:“他好看,喜歡,天仙哥哥,帶回家。”
楚蘅看了眼那張畫像上頭戴璎珞、笑得眉眼潋滟的自己,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同。
倒是這小女娃看着貧苦,可從身上那些由補丁縫制成的衣物來看,家裡人應當是極為寵愛。可惜先天不足,說話吐字艱難,家裡人怕是費心不少。
“好好好,帶我回家去。”楚蘅撕下那張畫像,試探着牽好小女孩的手,“走吧。”
一路上,許多人朝這邊投來疑惑的目光,有些人後知後覺,等到通緝犯自眼前大搖大擺走過多時才想起還有這麼一件事,不過也沒多少懊悔的心思,隻不過是當做日後茶餘談資罷了。
連年豐收,烽火狼煙不起,百姓日子越過越好,連乞丐也有了地方待着,如今誰也不會為了這二十兩銀子豁出性命。
于是乎,半個鐘頭後的同一時間,某小巷内一人家平白無故得了二十兩賞銀,還找回了亂跑的孩子。小女娃得了新衣裳以及滿屋子的天仙哥哥。而皇城宮殿内,楚蘅被皇家護衛團團押解至禁地看管,無一人與他為伴,他躺在殿内,夜中時分便迎來了皇城的主人。
誰都沒有損失。
“陛下,好久不見。”楚蘅翻身坐起,睜開眼看着天齊人皇。
人皇咳了幾聲,“孤身在高位,無奈之事數不勝數,君上莫要怪罪。”
“自然理解,今非昔比,這聲君上我受不起。”楚蘅看他,“确定隻是找我一人便可?捉了我,天齊是否便可無恙?”
“不錯。”人皇不躲不避,正正回看。
“我有一件事,不知陛下可否為我解惑?”楚蘅換了招數。
“請。”
楚蘅支住下颌,微笑着,“請君入甕這樣的把戲于您來說太過小兒科,瞞天過海或是偷梁換柱,陛下更偏愛哪種?”
人皇說得雲淡風輕,“兵法萬千,君上又怎知此招不是扮豬吃虎、擒賊先擒王?”
“不對吧?”楚蘅口上這麼說着,心裡卻不停地将人皇這話分析個徹底。他索性盯住人皇,不再說話。
這是他從前演戲時常用的方式,全神貫注的隻看着一個人,不用很久,心虛的、隐瞞的必會露出馬腳。
從柴應元找到自己開始,這一切都顯得蹊跷無比。
柴應元欲言又止,話裡話外不願讓楚蘅進入皇城,再加上大規模的通緝卻與之陣仗極為不符的懸賞銀兩,最後這樣一個不缺吃穿的宮殿則更是加深了楚蘅的懷疑。
天齊人皇治理整個凡界,絕非無能之輩,而浮玉山一見,奈何橋一助,楚蘅心知,他也并非膽小怕事之徒。
或許不悔公子所要交換的從來不是人皇的性命與皇位,而能威脅到人皇的東西從來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