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應元見晏空青并不說話，眼神異樣。他順着那目光往人皇那邊看去，隻見一條血紅的長蟲爬出木盒，在地面上蠕動。來不及提醒，柴應元一頭腦熱，腳步先于腦中意識，擋在人皇面前。

下一瞬，蠱蟲如他所願，鑽進柴應元的身體。控制不住的痛呼自口中發出，柴應元垂首卻隻能看見剩餘的一截尾部，不過片刻，蠱蟲就已經紮入心間。

“上神。”人皇扶住柴應元的後背，聲音帶着嗔怒，“如此小人！”

柴應元按住人皇的手，搖搖頭。他看着嘴角含笑的不悔公子，又将目光轉回至晏空青身上，卻失望的發現他臉上并無任何波動，似乎這樣的場景，在他眼中，早就習以為常。

蠱蟲帶來的鑽心疼痛使得柴應元無法集中精力去思考，他不明白，晏空青究竟有什麼把柄落在了不悔公子手上，以至于如今不得不為了不悔，與柴應元對立。

“空青，别害怕，事情就要結束了，到時候再也沒有人可以鉗制你。”柴應元捂着心口說道。

可惜面前的晏空青絲毫不為所動，他眼中僅僅閃過一絲迷茫，但就像星辰飛逝那般，劃過并不留痕。

而不悔公子以僅餘的一分力氣命令道：“晏空青，拿他祭陣，快！”

在幾人驚詫的目光下，晏空青嘴唇動了幾下，随後一陣劍鳴聲響徹夜空，破空憑空而出，朝着身懷弑心蠱的柴應元而去。

若是問柴應元是否後悔在困住楚蘅時花光所有靈力，柴應元會回答不後悔。

皇城之内的禁軍早就被不悔公子控制住，如今再無轉圜的餘地，電光石火間，人皇也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着那劍飛馳而來。

柴應元閉上眼睛。

“不要！晏空青，不要。”

想象中的痛苦并未及時來到，反倒是一道熟悉的喊聲，讓柴應元再度睜開雙眼。

楚蘅的斷惡及時擋在了破空面前。

楚蘅拖着發軟的雙腿，終于趕到，“别這樣，你會後悔的，你真的會後悔的。”

“開陣，晏空青！”不悔公子呵道。

楚蘅的左手上幾乎看不出一塊好皮，縱橫交錯的刀口爬滿手臂，多餘的鮮血一路從占星台滴到祭台之上。

楚蘅卻顧不上什麼，他的嘴唇乃至整張臉都極度的蒼白，粗重的呼吸聲蓋住他的耳朵，“别讓蠱蟲控制你，你是誰，你不記得了嗎？”

晏空青凝眉看着楚蘅的手，半晌開口，“殺。”

猶如晴空霹靂，楚蘅妄想以一人之軀擋在柴應元身前，卻被破空靈巧躲開。劍尖沒入肉身的那種聲音放大在楚蘅耳邊，靈柱自天而下，震開所有法陣。

柴應元釋然一笑，總覺得那個年幼時怕黑，孤單的晏空青不會如此。

可若是要問他是否後悔，他依舊會說不。

楚蘅跪在地上，扶住柴應元，無能為力，他看着柴應元身體兀自消散，卻找不到什麼辦法能救救他。

柴應元咳血不止，“你幫了我太多太多，最後還想護着我，哪有這麼好的事。哎，其實我總愧對于你，以前不信任你，是我狹隘。别難過，還要靠你救這世間于水火呢，我們的魔君。”

“對不起，對不起……怎麼就這樣了……”楚蘅隻能蒼白的道歉，為自己，為握劍的人。

柴應元徹底消散在空中，一并将那些不該有的歉意拒絕于世間。

“萬木回春陣就差最後一步哈哈哈哈哈，做得好，做得好！”不悔公子虛弱無比，卻得了柴應元祭陣，瀕臨崩潰的身體好了一些，就這樣卻還不忘了落進下石，“都說了，後果不是能承受的。晏空青，剩下的就交給你來處置。”

“是。”晏空青回答道。

楚蘅不可置信地看過去，血絲幾乎要布滿眼中，像是純淨無比的血紅魔石，剜在晏空青的身上。他再說不出話來。

人皇痛心疾首，“上神大義，是孤無能，不配為君。”

一道布條憑空化出，将楚蘅的手掌手腕纏住，晏空青靠近，沒有一絲痛苦地說：“我們公子請你做客。”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是弑心蠱對嗎？那你清醒過來怎麼辦，你會崩潰的，你不是故意的對不對？”楚蘅甚至有些瘋魔，抱有期待地問道。

此時，看夠了熱鬧的不悔公子有意無意添了一句，“晏空青辦事得力，親手幫我鏟除了許多不聽話的東西，我一高興，便幫他恢複了全部記憶。不過，他這顆心裡裝可全是弑心蠱，總是要聽我的。”

楚蘅擡眼，表情木然。

“若是你不願跟我走，我不介意多殺幾個。”晏空青垂眸看他，表情、動作以及說出的話與從前迥然不同，“我手上的血已經夠多了，不差這幾個。”

楚蘅低頭，隔着布條按住掌心的數道刀口，将血珠捏碎于布條之下，他動作很重，卻感受不到絲毫皮肉之痛。他受不住，隻能懇求，“你能把我的晏空青還給我嗎？”

晏空青為他擦去唇邊的淚，“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