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蘅癱坐在地上,靠住了渾天儀的底座,想擡手卻無法,最後閉上雙眼。
還是太蠢。
他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
明知此次入皇城絕對不能全身而退,為何不能再三思索,做好萬全準備?
明知前方騙局紮根,為何偏要以身入局?
自以為高明、将所有人的想法捏在掌心,最後還是失敗。
柴應元兩次規勸的話語在此刻突然有了特定的意味,楚蘅回想着,回想着,眼眶猛地一酸。
他故意露出馬腳,極力勸阻楚蘅遠離皇城,在楚蘅下定決心後又假裝無奈,實際上卻是正中柴應元下懷。
楚蘅的俠肝義膽與心軟多情成了柴應元一舉成功的利劍,反過來将楚蘅釘牢在這個為他精心準備的安全屋内。
而晏空青,楚蘅遙望遠處,祭台上的風光盡收眼底,為着晏空青建立起的萬丈高的信任之塔此刻突然有了晃動的預兆。
楚蘅扶住基底,借力站起,穩住自己搖晃的身體,随之他毫不猶疑地割破左手手臂。血珠自傷口處滴滴滾出,楚蘅一睜不眨地看着祭台處。
誰都不能為楚蘅做出決定,尤其是這樣一個幾乎毫無壞處的決定。古往今來,凡有此意者,其留下的債必然難以償還。
“既然陛下願意為了天齊犧牲自己一人,那我自然會保證凡界以後千年萬年無虞,兩不相欠的交易,如何?”
不悔公子笑看“人皇”,語氣不容置疑,在看見“人皇”背後的“楚蘅”時,他的喜悅之情簡直溢于言表,金色的面具仿佛也翹起了嘴角。
“人皇”穩重無比,絲毫沒有即将成為祭陣者的慌張,“孤一切均準備妥當,還請二位移步祭台中央,開陣。”
“楚蘅”并不多說什麼,他盡量避免同其他人的眼神接觸,隻跟着“人皇”的腳步,踏上台階,站在了祭台中央,伸手摸了下面前的盤龍柱。
不悔公子盯着“人皇”,緩步跟随,在走進以雕花盤龍柱為中心的五角祭台後,突然開口,“且慢。”
“人皇”與“楚蘅”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動作也随之暫停。“人皇”故作鎮定,“怎麼?”
晏空青站在祭台上,不用多說什麼,便拿出了随身攜帶的弑心蠱,放在“人皇”面前,“讓它存活在你的身體内。”
不悔公子滿意地朝前走去,陣法即将完成而導緻的對于危險的不敏感性以及對于晏空青的信任緻使他輕易便落入圈套。
他踏進距盤龍柱一米的包圍圈内,而後面上表情猛地一變。他動作迅捷,反應極快地想要後撤,卻早就失了先機。幾乎是同時,他轉頭死死盯着面無表情的晏空青,咬牙切齒,“晏空青!”
手上裝着弑心蠱的木盒滾落在“楚蘅”腳下,晏空青皺着眉頭,為自己并未察覺到危險而暗自抱歉。
“楚蘅”終于松了口氣,他的指腹還留有柱子表面的花紋印記,那是開啟法陣的密鑰。
為了不讓二人生疑,柴應元建議人皇以楚蘅的身份開啟隻有皇室子弟才能開啟的護國大陣。意料之中地,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即将祭陣的“人皇”身上,而一旁的“楚蘅”隻是好奇地擦去了盤龍柱上的灰塵,自然成不了什麼氣候。
此陣法不愧為先祖留下的寶物,隻見幾道閃光欻欻朝着兩人而去。
兩人都不是能夠等死的人,即使身上法力被暫時抑制,施展不出,僅僅以他們多年修煉而出的極高的反應力都能躲過幾回攻擊。
“楚蘅”定定看着眼前的甕中之鼈,“入此陣者,猶如溫水煮青蛙,反抗、失敗最後舉手投降,别再掙紮。”
不過半晌,兩人便被牢牢捆在盤龍柱上,動彈不得。
瞬息之間,局勢逆轉。
“楚蘅”站在陣法之外,仰天長歎,“先祖在上,孤終究沒有讓你們失望。”
以這一張臉說出的這句話足以将不悔公子和晏空青的内心擊碎,不悔公子笑了出來,“好計謀。那這位是?”
柴應元将自己身上連通人皇身上的僞裝全部撤下,他冷笑着,“拿凡人做刀,烹牛宰羊,你可真是死不足惜。”
人皇恢複了本來的容貌,找回了暫時藏起的皇族的驕傲與不屈,“你千不該萬不該,拿孤的子民相要挾,孤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們之前。”
一聲哼笑從不悔公子鼻腔溢出,“一介凡人,妄想于我作對,你确定後果你能承擔得起嗎?”
人皇并不介意多說什麼,“死到臨頭還要嘴硬,孤既然坐得了萬人之上的天子之位,便有能力承擔所有。”
柴應元好歹見多識廣,聽見不悔公子口中之言時心裡一緊。他将眼前的陣法重新看過,連同兩人被綁縛的手腳,确認他們并無逃出的可能後,惴惴不安的心才安然落下。
不悔公子被陣法壓得連連吐血,像枯敗的花一樣,缺失了生氣。
柴應元放下心來,他看着晏空青,語重心長,“小晏哪,你是不得已才跟着他的,等事情結束,你就和楚蘅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
晏空青眼睫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