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剛過,一路走來盡是黑暗,唯有面前的堕天台上架立的一圈火把将這一方高台照亮,也一并施舍些微光亮給了周圍。
好像每回在堕天台上的楚蘅都不太順利,一回接受了魔族人的戰書,差點命喪當場。這一回更是幾乎半身踏進鬼門關,夜幕未撤,烏川便着急着開陣。
楚蘅從底下朝上望去,隻覺得陰森可怖,靠近光亮的同時竟然有種被黑暗吞噬的錯覺。
“這麼迫不及待,都不願意讓我好好賞一回日出嗎?”楚蘅小幅度地歪着頭,一步步跟着烏川走上堕天台。
台上陰風陣陣,黑夜中蠱兵前行的腳步被風聲掩蓋,烏川得意的聲音也摻雜其中,聽不真切,“開陣再不能多等,日出之景,還怕日後沒有機會嗎?”
楚蘅擡眉,順便分辨着四周來人的身份。他漫不經心地應答,“這麼多年都忍了,就着急這一時嗎?”
“着急。”烏川毫不猶豫,并不介意多說什麼,“一開始隻能等待,到了後來,我得知複活之法,慶幸上天眷顧,着手布局的同時反而習慣了枯燥。日複一日的漫長歲月就要過去,回過頭來隻差了一小步。”
他言辭中帶着興奮、激動和一絲希冀,“就是這一小步,容不得任何差錯。所以我着急,迫不及待開啟萬木回春陣。你不能懂,你也不會懂。”
蠱兵越聚越多,幾乎要将堕天台下的空處全都占滿,楚蘅越過那些麻木的身軀,試圖尋找熟悉的面孔。終于在不近不遠之處看見鳴羽以及其身旁的那些潛衛,楚蘅稍微放下心來,看來自己留下的那張紙條還算及時。
“既然這樣,就更不用着急。”楚蘅動了動被捆住的手腳,聳肩一笑,“難不成你還擔心我逃了?”
“難不成你不會做什麼手腳?”烏川帶有深意的眼神掃過楚蘅,又很快挪開,手指自顧自地在半空畫着什麼。
不過片刻,楚蘅的腳下就出現了一圈又一圈的亮環,且毫無征兆地,以楚蘅為中心,朝堕天台外圍迅速散開。
楚蘅心道不妙,這陣開怕隻在眨眼之間。
有了潛衛,即使晏空青不在,楚蘅也有把握将烏川困住。不過要毀去所有陣法,還是分身乏術。他左右尋不到晏空青的身影,不免有些心慌。
正在楚蘅以為烏川會繼續下一步動作時,他卻停下動作,饒有興味地看着楚蘅,“晏空青不來?”
“我不知道。”楚蘅回看過去。
“這樣啊。”他轉向台下所有蠱兵,掌心朝上,彎曲五指。隻一秒時間,那些蠱兵便如雨點般紛紛跪落在地,眉頭收緊。烏川高聲問:“晏空青何在?”
一片寂靜後,有一白衣自濃重黑墨中飛落至堕天台上,衣袂翻飛。晏空青站至楚蘅身旁,目視烏川,“是在尋我?”
烏川拍掌叫絕,連連搖頭後退,欲施法以弑心蠱控制住晏空青,卻發現這法子并不管用,甚至可能在以前就不曾有效過。他眉頭一擰,“我竟真以為你如此忠誠,卻不曾想你打得一手好算盤。”
晏空青正色道:“人非木石,你妄想以一蠱号令百萬,終得反噬。”
“我還真有些害怕,”烏川卻無半點害怕的迹象,他眼中似有不屑,“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那樣,裝得是像模像樣。你看看如今,他們還不是任我驅使的木偶。”
“沒辦法,家夫演技精湛,雖不得我半分,對上你還是夠用。”楚蘅松了口氣,也有了調笑的心思。
“我還是很好奇,”烏川搖着頭,将手收在背後,用衣角掩蓋動作,“按理說,弑心蠱是為你量身定制,一旦完全激發,中蠱之人便會被母蠱吸引,作用在你身上隻會更甚。”
“弑心蠱因蓮心而生,因蓮心而活,身為重瓣心蓮,化為己用罷了,很難嗎?”晏空青語氣平靜,輕飄飄地就将自己耗費的那四成靈力揭過。
“可你殺了那麼多人,必定回不了頭。”到了這個時候,烏川還想着要勸阻晏空青,“何不成我之美?”
晏空青揚起嘴角,“必不能讓你如願。你隻知蠱兵,卻不知道早在你将信任交付于我之時,我就安排好了一切。你眼前的勝券在握,實際上是我們送你的美夢。烏川,因何不回頭?”
烏川淡笑一聲,不再說話,隻是藏起來的那隻手飛快地畫着。腳底下的光環愈加明亮,一團團符文自環中升起,很快地在空中碰撞粘連,最後構成一道屏障。
金光閃爍,毫無征兆地,出乎楚蘅意料地略過楚蘅與晏空青,反而将烏川罩住。
烏川像是知曉自己寡不敵衆,預備好了最後一擊,“傻子才一直想着回頭,說這麼多不就是想見識下萬木回春陣全部開啟的盛景,那便如你們所願。”
斷惡受到召喚後立馬現身,楚蘅震破身上的鐵鍊,給鳴羽遞了了眼神後就死死看住烏川,“為了複活烏山,死了這麼多人。這樣換來的性命,難道他不會覺得惡心嗎?”
像是被戳中了痛處,烏川揮開周身的空氣,“閉嘴,你什麼都不知道。他從來不會這麼說,不會這麼說!”
晏空青見狀開口,“你知道自己的結局,還是選擇複活烏山,那當初為何要殺了他?你們永遠無法再見,又有什麼意義?”
烏川聞言看了眼楚蘅,又盯着晏空青,“原來如此,這話也該我問你吧。”
“至少無愧于心。”晏空青沉着臉。
楚蘅狐疑地看了眼晏空青,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你們在說什麼?”
烏川笑道:“原來你不知道啊。那我告訴你……”
晏空青喚出破空,淩空揮出一劍,震在那法陣外壁。烏川口吐鮮血,不再開口,看起來卻是毫無畏懼之意。
“我該知道什麼?”楚蘅心底那股沒來由的心慌又占了上風,他看着烏川想要問個明白。可晏空青甚至都不肯看着自己,而烏川周身的護罩越來越堅固,斷惡也無法再向前突進一步,再不能耽擱時間。
楚蘅壓着心口的怒火,努力不再亂想。晏空青一向知道分寸,在這樣的大事上必然不會出差錯。等毀了這逆天而為的法陣,再問個清楚不遲。
他觀察着面前的狀況,隻見底下那些蠱兵似乎受到命令,發了瘋似的要往台上闖。楚蘅歎了口氣,将手一擡,打消了不動兵戈的幻想。
台下的潛衛紛紛接受此令。鳴羽率領百千骁勇善戰的潛衛負責将這些蠱兵攔截,以控制為主,若是情況實在嚴峻,也可就地斬殺。
而潛衛内身法最為矯捷的芫華收到訊息後瞬間變幻身形,而幾乎是立時,濃重的霧穿破黑夜朝堕天台翻湧而來。
“起霧了。”楚蘅道。
打鬥的聲響逐漸消失,晏空青的臉也漸漸被霧遮蓋。
晏空青在魇魔幻境之外,想辦法毀去七處陣法,而楚蘅進入芫華為烏川特别設下的幻境之中,試圖從那些困住烏川的過往中找到些母蠱的蛛絲馬迹。
烏府内院一聲嬰孩啼哭撞破霧霭,原本緊張的氛圍終于舒緩不少,可緊接着的又一哭聲卻徹徹底底将衆人的喜悅打碎。
烏家夫人一胎雙生,本為不祥之兆,可衆多醫師均診出其中一個是個死胎,終日不展顔的烏承這才打消了讓夫人堕胎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