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裙女子則悄聲反駁:“别瞎說,你這個烏鴉嘴。”
綠衣女子急了,也不顧場合,扯着嗓子道:“你才是烏鴉嘴呢!”
“都給我安靜!”陸婉音猛拍一下扶手,發出一聲悶響,伸手指着她們兩個,“尤其是你們兩個,季嫔,你也是宮中的老人了,舒答應年紀小不懂事,你也不懂規矩嗎?從進殿起便開始交頭接耳,視這鳳儀宮為何處?”
二人挨了這一頓罵,低下頭不敢再吱聲。
陸婉音發完了脾氣,這才又看向上官绫,順水推舟道:“那就好好休息罷。”
......
請安結束,日頭漸高。
回到攬月閣,祝明月便有些乏了。緊繃了整整一天的神經也終于放松下來,隻想找處地方好好歇息一番。
一旁的小桃見她這無精打采的樣子,眼珠子一轉,突然開口道:“小主,咱們不如到院子裡走走,吹吹風,也能更加有精神些。”
琉璃微微皺眉,剛想阻止,祝明月卻擡頭盯着小桃看了一眼。
她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于是站起了身,對小桃道:“行,那你們便陪我出去逛逛吧。”
說罷,她擡腳往外走去。
祝明月沿着熟悉的路徑,徐徐走到攬月閣後的小院,此時卻突然聽到東廂房傳來的罵聲。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窗棂後探出一張發型淩亂的腦袋,正是被關禁足的許映安。
自從上次犯錯被禁足後,許映安心中的怨恨更深,此刻瞧見祝明月,那股火氣一下又冒了起來。
“喲,這不是昨夜才承了寵的祝常在嘛,怎麼又到這兒來閑逛了?可是來顯擺的?”她陰陽怪氣道。
祝明月聞聲止步,瞧見她這般模樣,心下無奈。她被禁足了這麼久,脾氣還是這般暴躁,絲毫沒有反省的樣子。
“許答應,好久不見。”她一字一句道,“陛下既然命令你在這好生反省,那你往後行事說話,可得多思量。”
許映安聞言,像是被人狠狠戳中了痛處,臉色瞬間變得頗為難看,惱羞成怒道:“哼,你算是什麼東西,要你來對我指指點點?”
“許答應慎言。我可盼着你早日解禁,恢複自由呢。畢竟在這攬月閣裡,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也希望你能好自為之。”祝明月走向前去,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許映安。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許映安竟是被她這詭異的眼神吓着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啪嗒”一下甩上了窗。
祝明月見狀,面色恢複平靜。她本就無意與許映安糾纏,見她如此,更是不願再理會,便轉身離去。
見她離開,身後的許映安不甘地又開始叫罵,隻是侮辱的對象換成了旁人。遠遠能聽見屋内丫鬟壓抑着的哭聲,與一陣陣清脆的巴掌聲。
可憐了她身邊的下人,要遭受這般折辱。祝明月,她再沒了閑逛的心思,滿心疲憊地回到殿中。
......
一踏入房門,祝明月便徑直走向案幾,拿來筆墨。
琉璃見她臉色不佳,也不敢多言,趕忙手腳麻利地将筆墨紙硯一一備好,擺在案上。
祝明月徐徐伸出手指,輕輕掠過紙面,畫紙細膩,遠比她在祝府時用得好許多。她提起筆,墨水在筆尖顫動,與她的指尖共顫。祝明月專注地盯着紙面,沉浸其中。
淺淡的墨色自筆尖緩緩暈染開,在紙上洇出一片片朦胧。
她手腕輕轉,那墨色逐漸勾勒成一朵朵花瓣。層層疊疊的花瓣挂在枝頭,栩栩如生。
她小時候照着大家閨秀的模子養,畫工自是學過的,隻可惜在外流浪的那幾年裡荒廢了,如今再畫起來,有些手生。
那時的她,還是祝府裡備受寵愛的千金小姐。
家中長輩們盼着能将她培養成知書達理、才貌雙全的名門閨秀,自幼便重金尋了各路名師悉心教導。琴棋書畫,樣樣不落下。
她每日定會伴着第一縷陽光早早地起身讀書習字,閑暇時間便對着庭院中的花鳥魚蟲細細描摹,小小的人兒坐在那兒,一畫便是整整一上午。
春日暖陽灑滿庭院,亮堂堂,暖融融的。
母親總會坐在一旁含笑着看着她學習玩樂,鄰裡姐妹們也常結伴而來,圍聚在身側,你一語我一語地閑談,而後一起笑得前仰後合。
父親平日裡政務纏身,可無論多麼繁忙,歸家之時總會惦記着給她帶來新的畫紙畫卷,都是他跑遍了京中大小鋪子尋來的。
他每次将這些寶貝遞到她手中時,總會溫柔地摸摸她的頭,眼中滿是疼愛。
隻可惜,那些場景如夢幻般泡影,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祝明月擱筆,擡手撫上畫卷上剛剛繪就的梨花,長舒一口氣。
小桃在一旁搭腔道:“小主,您這畫技真是太精湛了,瞧瞧這梨花,跟活的似的。過會兒奴婢去把它晾幹,挂在我們宮裡。陛下一走進來看着,定會喜愛萬分,誇贊小主的。”
祝明月彎着眼睛笑了笑,拿起畫遠遠端詳了一番。
忽然,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随着通禀聲落下,内務府總管朱六滿臉堆笑地走上前,細聲細氣道:“祝常在,陛下特命内務府差人送料子來,說是給您做春日新衣用的。陛下政務繁忙,可心中确是惦記着小主呢!”
言罷,朱六一擡手,一群小太監們便動作麻利地擡着幾匹料子上前。
朱六小心翼翼地揭開上面覆蓋的錦布,介紹道:“小主且看,這可是雪域進貢的雪香绫,質地觸手生涼,上頭的紋理就如冬日的霜花一般,還帶着清雅清幽的香味,美輪美奂。”
“陛下覺得這與祝常在的性子頗為适配,便特命奴才們給您送來。這雪香绫可稀罕着呢,數量稀少,頗為珍貴。還望常在喜歡,好在千秋宴上光彩照人啊。”
雪香绫再是珍貴,也不過是幾張布料罷了。說得天花亂墜,不過是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祝明月靜靜地聽着,卻還是禮貌謝道:“多謝陛下憐愛,也辛苦公公跑這一趟,還請公公代我也向陛下謝恩。”
說罷,她輕擡眼眸,琉璃心領神會,立刻從袖中掏出些許沉甸甸的銀子塞到朱六手中。
“公公,些許心意,不成敬意,還望您以後能多多照拂我們小主了。”琉璃含笑道。
朱六假意推辭一番,雙手卻迅速接過銀子,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幾乎要咧到耳根子。
“哎喲,姑娘這是說的哪裡話,祝常在得陛下寵愛,那是常在的福氣,奴才們定當盡心盡力。”
錢财之物雖俗,卻也是打點人脈關系的重要手段。
朱六身為内務府總管,手中權勢不容小觑,日後說不定還會有諸多需要他幫忙的地方,這點銀子花得倒也值得。
太監們又說了幾句吉祥話,這才紛紛退下。
小桃望着他們的背影,滿心歡喜:“陛下可真是疼愛小主啊!這可真是喜事一樁。”
“收起來吧,這幾日命人給我趕件衣裳出來。”
祝明月擡眸瞥了眼那匹在日光下泛着華光的雪香绫,輕聲道。
“是,小主,我待會兒就送去尚衣局去。”
琉璃趕緊應下,将雪香绫妥善收好。